从李家村那荒芜的坟茔回来,压抑的气氛在我们中间持续了整整一天。跨越生死传递遗物的经历太过沉重,直到第二天下午,工作室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和静默。
然而,直播间的后台却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无数条私信和评论区留言如同潮水般涌来,内容惊人的一致:
【阳哥!过程呢?!说好的过程呢?!】
【上次公交车站我们只看到你们发呆,过程呢?!我们要看过程!】
【对啊!听说东山市那个机械厂超级邪门!去那里直播!】
【+1!我们要看真正的探灵过程!】
我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把手机屏幕亮给瘫在沙发上的毕哥和对着窗外发呆的徐丽娜看。“看来,想多休息一天都不行了。衣食父母们催命来了。”
毕哥凑过来看了看,咧了咧嘴,眼神里倒是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这帮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那个机械厂,我好像也听本地的老表提过一嘴,确实邪乎。”
徐丽娜也转过身,虽然脸上还带着点倦意,但好奇心显然被勾了起来:“就是水友们说的那个……出过严重工伤事故的厂子?”
“嗯,”我点点头,翻看着水友们发来的零碎信息和一些模糊的旧新闻截图,“东山市第二机械厂,曾经是这边的明星企业,主要生产精密零部件。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出了一场大事故。”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转述搜集来的信息:
“据说那天晚上,有个老师傅带着徒弟在赶一批急活,连续加班了好几天。后半夜,那徒弟实在扛不住,操作一台大型滚齿机的时候打了瞌睡,就那么一瞬间……人直接被高速旋转的部件卷了进去。”
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描述那场景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惨烈的画面。
“现场……据说极其惨烈,鲜血和……碎肉喷溅得到处都是,好几个目睹的工人都当场吓疯了。厂子里私下都传,那徒弟几乎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层……”
听到这里,徐丽娜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抱紧了沙发靠垫。毕哥也皱紧了眉头,啐了一口:“妈的,这种工业事故最他妈惨了。”
“这还没完,”我继续往下说,“事故之后,厂子就开始不太平了。先是夜班工人总说看到一个‘薄薄的人影’,穿着工装,在空旷的车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像是在重复什么动作。然后,一些原本运行正常的机器,会毫无征兆地突然空转,轴承里甚至会渗出暗红色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像血一样。”
“还有人见过更邪门的,”我压低了些声音,“据说在出事的那个车间地面上,偶尔会出现一道怪异的、断断续续的血迹拖痕,从机器旁边一直延伸到车间大门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了出去。”
徐丽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说了……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顾知意不知何时也放下了手中的书,静静地听着。此时他开口道:“横死之人,怨气本就不散,加之死于剧烈运转的钢铁机械之中,魂魄易受金属煞气冲击,变得破碎而躁动,执念于死亡瞬间的景象,反复重现也不足为奇。”
“后来呢?”毕哥追问。
“后来,厂子里人心惶惶,生产效率大跌,加上本身效益也开始下滑,没撑过一年就彻底关停了。”我滑动着手机屏幕,“但关于它的恐怖传闻却没停过。前几年,有两个不知深浅的探灵主播半夜摸进去直播,结果……一个在逃跑时从生锈的钢架上失足坠落,当场死亡,另一个精神受了严重刺激,到现在说话还颠三倒四的。自那以后,这地方就彻底成了探险者的禁区,当地也加强过封锁,不过年头久了,看守也松懈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们三个:“水友们强烈要求我们去这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危险性比我们之前去的地方可能都要高,不仅是灵异层面的,还有物理环境上的。去不去,表决吧。”
短暂的沉默。
“去!”毕哥第一个表态,眼神里带着挑战的兴奋,“越邪乎越有意思!我就不信了,还能比老鸦岭那老太太更惨?”
徐丽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们,一咬牙:“去!本小姐什么场面没见过?大不了……大不了我离那些机器远点!”
顾知意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戾气需解,执念需度。可往。”
意见统一,行动立刻开始。我们花了大半天时间做更详细的准备。毕哥不仅检查了常规的拍摄和照明设备,还特意带上了工业检测用的强磁铁和辐射检测仪(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徐丽娜则采购了加厚的防刺手套、口罩和护目镜,反复强调安全第一。顾知意的准备则更具针对性,他除了常规的朱砂符纸,还特意准备了几张绘制着复杂镇煞符文的银灰色符箓,以及一包气味刺鼻的、据他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金属煞气的特制药粉。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驱车前往位于东山市郊工业园的第二机械厂。白天的工业园显得十分荒凉,很多厂房都空置着,杂草丛生。
按照导航,我们很快找到了目的地。工厂被一圈高大的、布满铁锈和破洞的红色砖墙围着,大门是两扇锈迹斑斑、用粗大铁链和一把同样生锈的大锁锁住的铁栅栏门。透过门缝,可以窥见厂区内部的景象。
我们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决定先开车绕厂区外围转一圈,观察环境。
厂区占地面积很大,几座高大的主体车间外墙的蓝色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大多数窗户的玻璃都已破碎,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外面。一根高大的砖砌烟囱孤零零地耸立着,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繁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和陈年尘埃的沉闷气味。围墙根下,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一些废弃的工业零件和垃圾散落其间。整个厂区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死寂得让人心慌。阳光明明很足,但照在那片破败的建筑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一种被冰冷注视的错觉。
“这地方……白天看着都这么瘆人。”徐丽娜摇下车窗,探出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来。
毕哥用长焦镜头拉近了观察几个主要车间的大门和可能的入口:“围墙有几个地方破了,进去不难。关键是里面,看这破败样子,结构不一定安全。”
顾知意摇下车窗,静静感受了片刻,眉头微蹙:“煞气凝而不散,金铁锋锐之气中,掺杂着浓烈的血腥与怨念。此地……不宜久留,若晚上真要进入,需速战速决。”
我们将车停在远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仔细规划了晚上的行动路线和应急方案。做完这一切,已是下午四点多,太阳开始西斜,光线逐渐变得柔和,但投射在那片废弃工厂上的影子,却被拉得长长的,扭曲着,仿佛某种正在苏醒的怪物,张开了它狰狞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