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整,我们再次站在了东山市第二机械厂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前。夜晚的工厂与白天判若两地,浓郁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从破碎的窗户和门洞里渗出,将那几栋庞大的厂房轮廓吞噬得模糊不清。只有我们手中几道强力手电的光柱,像脆弱的匕首,勉强划开这令人窒息的帷幕。空气里那股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直播准时开启,我调整了一下头戴摄像机,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家人们,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东山市第二机械厂的厂区内部。如大家所见,这里废弃已久,到处是破碎的玻璃、散落的零件和厚厚的灰尘。”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杂草丛生的空地,走向最近的一个车间。车间大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老铁们看,这里应该是原来的主加工车间,”我一边移动镜头扫过内部,一边根据白天做的功课解说,“那边还能看到一些废弃的车床和铣床的基座。可以想象,当年这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的场景……”
一开始,一切似乎都正常得有些过分。除了破败和寂静,并没有任何超自然现象发生。手电光扫过的地方,只有积尘、油污和锈迹。
毕哥甚至有点失望地低声对我说:“朝阳,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除了破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该不会是那些传闻以讹传讹吧?”
我正要回话,一股突如其来的、极其不自然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我们。那不是夜间的凉风,而是仿佛瞬间被扔进了冰窖,寒气穿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我靠!怎么突然这么冷?”毕哥打了个哆嗦,手电光都晃了一下。
徐丽娜牙齿都有些打颤:“像……像是有人突然把空调开到了最大档……”
顾知意立刻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罗盘,只见指针开始微微震颤。“小心,它注意到我们了。”
我强忍着寒意,继续对着镜头说道:“家人们感觉到了吗?温度突然骤降……这很不正常。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根据图纸看,应该是原来零部件转运的通道……”
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我正迈步向前,右脚踝处猛地一紧!一股冰冷、坚硬且极具力量的触感瞬间缠了上来!那感觉……就像是一条冰冷的、充满铁锈味的钢索!
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拉力从脚踝传来,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拖着,高速滑向侧面一个黑漆漆的、没有窗户的厂房入口!地面粗糙的水泥瞬间磨破了我的裤腿,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昭阳!!”
“阳哥!!”
毕哥和徐丽娜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毕哥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来,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徐丽娜也吓坏了,但她没有退缩,尖叫着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的右臂。
两股力量在我身上形成了短暂的僵持。我被拖拽的力量拉得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脚踝处传来骨头快要被勒断的剧痛。那黑暗的厂房入口像怪物的食道,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妈的!什么东西!”毕哥额头青筋暴起,双脚死死蹬住地面,却依然被我拖着缓缓向那黑暗移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知意动了!他眼神锐利如刀,口中疾诵真言,一张绘制着朱红色镇煞符文的黄纸不知何时已夹在他指间。他身形如电,猛地俯身,精准地将符纸拍在了我脚踝那无形的束缚之上!
“敕!”
一声短促有力的真言喝出。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焦糊的黑烟从我脚踝处冒出。那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拉力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远处那漆黑的厂房深处,传来一声尖锐、扭曲、充满了痛苦和怨毒的嘶吼,不像人声,更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我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毕哥和徐丽娜也脱力地松开手,惊魂未定。
我赶紧卷起破烂的裤腿,只见右脚踝上,一道深紫色的、如同被粗绳索狠狠勒过的淤痕清晰可见,在皮肤上微微凸起,触目惊心。
“没事吧昭阳?”徐丽娜带着哭腔,赶紧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应急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的伤处,药膏的清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没事……死不了。”我咬着牙,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顾知意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我脚踝的勒痕,沉声道:“是金属煞气混合怨念所化的‘缚足索’,模仿了当年卷人机器的钢缆。此地怨灵凶戾,且能操控环境,大家务必提高警惕,注意脚下和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我们原地休整了十来分钟,等我稍微缓过气,脚踝的疼痛减弱了些,才决定继续探索。经过刚才的袭击,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毕哥和徐丽娜一左一右紧跟着我,顾知意打头阵,手中的罗盘指针颤动得更加明显。
接下来的路程,诡异的小事件不断。
在经过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时,头顶上方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几块碎砖头,“噼里啪啦”地砸在我们面前,扬起一片灰尘,像是警告。
在一个车间的门口,我们赫然看到一只黑猫的尸体。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腐败,散发出恶臭,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不见了,断颈处干涸发黑,仿佛被什么利器整齐地切掉。
气氛越来越压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手电光在空旷、巨大的厂房内晃动,照亮无数冰冷的机器残骸和扭曲的阴影,每一处黑暗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我和毕哥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边紧张地四处观察,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就在我们穿过一个极其空旷、屋顶有部分坍塌的高大厂房时,几乎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上方注视着的冰冷感觉,如同细针般刺中了我们的后颈。
我和毕哥动作一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悸。
没有任何言语,我们两人极其默契地、缓缓地、同时抬起了头,将手电光向上方扫去。
在手电光柱交织的尽头,在厂房高高的、布满了锈蚀钢架和破损通风管的昏暗顶部——
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几乎是半透明的,边缘在不断扭曲、波动,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在看。它的形态极其诡异,如同一个被强行压扁、拉伸过的人形,薄得像一张纸,只有上半身依稀可辨,穿着某种深色的、类似工装的衣物。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不断变幻的阴影。
它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挂”在高处,那扭曲的、薄薄的身体微微晃动,面朝我们的方向。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们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