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苏醒，在渊鲸内部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仅限于“启明”小组核心成员和少数高级医疗人员知晓。老蛟下了封口令，夜枭和沈砚的存在，以及“调律”计划的细节，被列为最高机密。
苏醒后的夜枭，在枯叶的精心调理和沈砚“调和”之力的持续滋养下，身体恢复得很快。仅仅三天，他已经可以下床进行简单的活动，苍白的面色也渐渐有了红润。但变化，远不止于身体。
医疗观察室内，夜枭赤着上身，站在一面特制的能量感应镜前。镜中映出的少年，身形依旧有些单薄，但肌肉线条比之前流畅了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手臂、背部那些新生的银灰色纹路。
这些纹路与他之前被混沌侵蚀时蔓延的、狰狞扭曲的黑色纹路截然不同。它们色泽柔和，呈银灰色，带着金属般的光泽，纹路本身流畅而富有规律，如同精心设计的古老符文，又像是某种高度精密的能量回路，隐隐与沈砚掌心的灯塔印记有着相似的美感。它们不再带来痛苦和冰冷，反而让夜枭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某种奇异的力量感，五感变得更加敏锐，对周围环境中的能量流动，也有了一种模糊的感应。
“侵蚀被彻底‘抚平’、转化了。”枯叶拿着检测仪器，一边扫描一边记录，眼中满是惊叹，“混沌的混乱属性被剥离，留下的是相对纯净的、高度有序的灵能基质，并与你自身的生命能量完美融合。这些银灰色纹路，就是融合后形成的新生能量回路。它们在自发地吸收、转化环境中游离的微量灵能，缓慢增强你的体质，并似乎赋予了你在能量感知和操控方面的一些……天赋。”
“天赋？”夜枭看着镜中的自己，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应那些纹路。银灰色的微光在他皮肤下悄然流转，他伸出手，意念微动，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晕在他指尖汇聚，周围的空气似乎随之产生了微弱的涟漪。
“类似低阶灵能者的‘能量亲和’与‘微弱干涉’。”沈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走进观察室，手中拿着一个数据板，“但你的能量性质很特殊，不同于常规的灵能，也不同于混沌。更接近……经过‘调和’后的、有序与活性并存的特殊能量。母亲植入你体内的‘调和因子’，在长期压制混沌侵蚀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在缓慢改造你的身体，并与你自身的特质结合。现在侵蚀被拔除，‘调和因子’的正面效果才完全显现出来。”
她走到夜枭身边，手指轻轻拂过他肩胛骨处一道较为复杂的银灰色纹路。夜枭身体微微一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砚指尖传来的、那种温暖而包容的力量，与自己体内的新生能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仿佛同源之水，自然交融。
“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应？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沈砚关切地看着他，银白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夜枭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成功融合“调和因子”并发生正向变异的人类个体，他的每一个变化都至关重要。
夜枭闭上眼，仔细体会着身体内部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感。他尝试着像在雾螺峡最后时刻那样，将精神集中，去“呼唤”或者“引导”那股力量。银灰色的纹路光芒微亮，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那些稀薄而散乱的灵能粒子，似乎变得更加“听话”，更容易被他吸引和调动，虽然程度还很微弱。
“没有不适，感觉很……好。”夜枭睁开眼，看向沈砚，眼中闪烁着新奇和一丝兴奋，“身体比以前更有力，感知也清晰了很多。而且，我好像能……隐约感觉到周围能量的流动，虽然很模糊。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再次尝试凝聚指尖的银色光晕。这一次，他更加专注，脑海中回想着沈砚之前“抚平”侵蚀、开辟通道时的那种感觉——不是强行控制，而是去理解、去融入、去引导。
银色的光晕比刚才明显了一些，如同一小团朦胧的星云，在他指尖缓缓旋转。随着光晕旋转，周围空气的流动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变得更加“顺滑”，连远处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常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噪音，都似乎被过滤、减弱了一些。
“这是……”枯叶瞪大了眼睛，“能量层面的微弱‘调谐’？不是攻击或防御，而是……影响环境？不可思议！”
沈砚仔细观察着那团银色光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欣慰。“看来，你继承的‘天赋’，偏向于‘调和’的辅助与适应层面。能够微弱地影响周围环境的能量场，使其更趋于‘稳定’或‘和谐’。这在探索混沌污染区域时，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削弱混沌能量的侵蚀性，或者稳定不稳定的灵能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但是夜枭，记住，这份力量还很微弱，也很不成熟。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展示，也不要过度依赖。你需要时间，去熟悉它，掌控它，理解它的界限。而且……”
沈砚的眼神暗了暗：“这份力量，源于母亲的安排，也源于你承受的痛苦。它是一份礼物，也是一份责任。未来，我们可能会面对更多的危险和挑战，这份力量，可能会成为你的助力，也可能……会为你引来麻烦。”
夜枭点了点头，指尖的银色光晕悄然散去。他明白沈砚的意思。这份新生的力量，固然神奇，但背后牵扯的秘密太多，觊觎它的人也不会少。在完全掌控之前，低调是必要的。
“我明白，姐姐。”夜枭穿上衣服，看向沈砚，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会小心。而且，我现在感觉很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我想……尽快开始训练，适应这份力量，也能帮上你的忙。”
沈砚看着弟弟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属于少年的光彩和斗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有一丝酸楚。夜枭本该拥有一个更平静、更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却因为她的缘故，卷入了如此危险的旋涡。但现在，看到他走出阴霾，甚至因祸得福获得了新的力量，她更多的是欣慰。
“训练的事，银鳞队长已经在安排了。渊鲸有专门的灵能者训练设施和教官，虽然你的力量性质特殊，但很多基础训练是相通的。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就可以开始。”沈砚柔声道，“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完成几项全面的测试，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数据，来评估你身体的各项指标和新能力的潜力。秦叔叔那边，也需要你配合做一些关于‘调和因子’的后续研究，当然，是以不伤害你为前提。”
“嗯，我会配合的。”夜枭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知道，了解自身，是掌控力量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敲响，银鳞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作战服，神色沉稳，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沈砚，夜枭恢复得不错？”银鳞朝夜枭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看向沈砚，“老蛟将军请你过去一趟，有新的情况。枯叶医生，麻烦你也一起。”
沈砚和枯叶对视一眼，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夜枭，你先休息，适应一下。测试安排在后天。”沈砚对夜枭叮嘱一句，便和枯叶一起，跟着银鳞离开了医疗区。
路上，银鳞简短地说明了情况。
“我们派往‘嚎风深渊’外围进行先期侦察的‘信天翁’高空无人机编队，在接近预定侦察区域时，突然失去了联系。最后传回的画面显示，它们遭遇了异常强烈的、带有明显混沌特性的能量风暴，以及……疑似人为的灵能干扰。”银鳞的声音压低，“更麻烦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在‘熔火之心’方向布置的几处远程监测站，也传回了异常能量读数，读数模式与已知的火山活动或地质变动不符，反而……与雾螺峡核心塌陷前的部分能量波动特征，有相似之处。”
沈砚的眉头微微蹙起：“两处‘共振点’同时出现异常？是巧合，还是……”
“老蛟将军和情报部门倾向于认为，这不是巧合。”银鳞沉声道，“归墟教团在雾螺峡的行动虽然受挫，但他们肯定还有后续计划。同时扰动两处‘共振点’，可能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也可能是为某个更大的阴谋做准备。另外……”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监听，才用更低的声音说：“内部审查有了一些初步发现。当年灯塔事变，以及后续几次针对‘深渊回响’研究设施的破坏行动，可能确实存在内部人员泄露情报的迹象。线索指向了几个已经退休或调离关键岗位的中层人员，但幕后主使隐藏得很深，而且……可能不止一方势力。”
沈砚的眼神冷了下来。内忧外患，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三人很快来到了老蛟的指挥室。除了老蛟，秦岳和几位负责情报、战略的高级军官也在。
全息屏幕上，正播放着“信天翁”无人机失联前传回的最后画面。那是一片被灰黑色浓雾笼罩的、波涛汹涌的冰洋，狂风卷起数十米高的巨浪，浪涛中隐约可见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游弋。而在浓雾深处，一道道不祥的暗红色闪电不时划过，伴随着强烈的灵能干扰波纹。画面在剧烈的抖动和雪花点中戛然而止。
另一块屏幕上，则显示着“熔火之心”附近监测站传回的异常能量图谱，那些尖峰和波动的模式，确实与雾螺峡的数据有部分重叠。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老蛟开门见山，声音凝重，“归墟教团，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可能已经先我们一步，在‘嚎风深渊’和‘熔火之心’采取了行动。我们的侦察受挫，对方的目的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想让我们靠近这两个‘共振点’。”
“会不会是‘共振点’自身的周期性活跃？”一位情报官提出疑问。
“时间点太巧合了。”秦岳摇头，指着能量图谱，“你们看这里的几个峰值特征，与雾螺峡塌陷前，被强行激发混沌能量时的波形高度相似。这更像是……人为的‘刺激’或‘催化’，而不是自然周期。”
“他们想干什么？”另一位军官皱眉，“强行刺激‘共振点’，引发大规模混沌爆发？那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自己也未必能控制。”
沈砚凝视着屏幕上的能量图谱，银白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似乎在快速分析、计算。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不一定是为了立刻引发大规模爆发。刺激‘共振点’，可能会产生几种结果：一是加速混沌能量的富集和活性化，制造有利于他们的环境；二是可能干扰甚至破坏‘共振点’自身相对脆弱的平衡结构，为后续某种行动创造条件；三是……作为一种‘信号’或者‘定位’。”
“信号？定位？”老蛟目光一凝。
“母亲留下的信息中提到，‘共振点’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深层次的、超越物理距离的‘共鸣’或‘连接’。”沈砚解释道，“如果同时刺激多个‘共振点’，或许能强化这种连接，甚至可能……定位到更深层的、更核心的‘东西’。那或许，才是归墟教团，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存在，真正想要的。”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沈砚的推测，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也更为危险。如果归墟教团的目标，不仅仅是利用混沌，而是想通过刺激“共振点”，来定位或沟通某种更深层、更可怕的存在……
“必须加快‘启明’小组的整备速度。”老蛟果断下令，“原定的前期侦察计划需要调整。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对方出招。银鳞，我给你们一周时间，完成所有前期准备和人员磨合。一周后，‘启明’小组必须出发，首要目标，前往‘嚎风深渊’，查明异常原因，评估风险，并尝试建立初步的前进基地。同时，增派远程监控力量，加强对‘熔火之心’的监视，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是！”银鳞立正领命。
“沈砚，你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熟悉和掌握你的力量，并协助技术部门，尝试开发一些能够应对混沌能量、稳定灵能场的装备或技术。秦岳，你负责提供理论支持，并与沈砚一起，继续解析林玥博士留下的信息，看看有没有关于应对当前情况的具体线索。”老蛟看向沈砚和秦岳。
两人都郑重点头。
“至于内部审查，”老蛟眼中寒光一闪，“继续秘密进行，但要加快速度，扩大范围。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渊鲸内部，绝不允许有蛀虫存在！”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各自离去。时间，比预想的更加紧迫。
沈砚回到自己的舱室，看着全息屏幕上“嚎风深渊”那狂暴的景象，银白色的眼眸中映照着灰暗的波涛和暗红的闪电。她轻轻抚摸着掌心那淡淡的灯塔印记，低声自语：
“母亲……您留下的道路上，荆棘比想象的更多。但我不会退缩。为了夜枭，为了这片海域，也为了……验证您的理想。”
她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的“调和”之力，尝试着与那遥远而狂暴的“嚎风深渊”，建立一丝微弱的感应。她要提前熟悉那里的能量环境，也要尝试着，去“倾听”那异常波动背后，可能隐藏的“声音”。
而在渊鲸另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通过加密信道，悄无声息地向外发送着信息：
“‘启明’已动，目标‘嚎风深渊’，一周后出发。沈砚状态稳定，夜枭苏醒，能力初步显现。计划照旧。‘暗钉’静候指令。”
信息发出后，被迅速接收、破译，然后化为一阵无声的电波，消失在黑海幽暗的深处，传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风暴，正在加速汇聚。而“启明”小组的首次远征，尚未开始，便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