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沉。果然,太子党布下的眼线比她想象中还要严密。御医署内院,连一个普通的洒扫太监,都可能是林瑾瑜或是沈映雪安插的耳目。她赠药的举动,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这让沈念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像一个被困在蜘蛛网中心的虫子,每一次挣扎,都让那张网收得更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边的绝望和猜忌淹没时,转机,却如同一道微弱的火星,划破了暗夜。
那日黄昏,沈念借着亲自去药房取药的名义,悄悄经过了内院那处偏僻的角落。她假装检查药渣是否妥善堆放,实则却在观察那条暗道的入口。
猛然间,一个极细微的声响从头顶传来,仿佛是某种小型重物快速降落的声音。她心中一紧,立刻侧身,将自己隐于一株半枯的桂树之下。
只见一只羽毛油亮的信鸽,正精准地降落在她居住的窗棂之上。鸽子的腿上,绑着一卷极小的竹筒。这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只可能是出自江湖中的高手。
沈念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仿佛凝固了一瞬。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萧墨寒!
她保持着镇定,慢慢地走向窗户,以整理窗边药草的姿态,迅速取下了竹筒,并将其藏入宽大的袖中。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房间,她立刻关上门,用颤抖的手指取出了竹筒内的信件。信纸只有巴掌大小,展开后,笔迹潦草却有力,带着萧墨寒惯有的凌厉之气。
信中言辞简洁,直奔主题:“行川无碍,吾已得知变故。沈氏医典与京中暗流有关,太子党正以此操控朝局。吾已入京,暂以云岭宗弟子身份行事,勿忧,勿动,待时机。”
寥寥数语,却如同冬日里的一盆炭火,瞬间驱散了沈念心头的寒意。谢行川无碍!这是她这段时间里听到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消息。紧接着,萧墨寒透露出的情报,更是让沈念猛地警醒。
沈氏医典!这件百年前遗失的家族秘宝,竟然与眼下的权谋斗争息息相关。沈家医典不仅是医术的极致,更是战场上左右军阵生死、蛊惑人心的利器。如果太子党的手中握有这医典的核心,那他们不仅能控制人心,甚至能精准打击朝中异己,控制兵权,难怪谢行川会被无故流放!
萧墨寒的消息,不仅是一份情报,更是一份雪中送炭的盟约。沈念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御医署内,任人宰割的孤女。她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秘密帮手,一条可以与外界联络的渠道。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燃起一小簇火苗,将手中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投入火中。火光映照着她那双清泉般的眸子,此刻,那清泉已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燃烧着隐忍的怒火和重生的勇气。
“萧墨寒……”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萧墨寒的出现,是她摆脱绝境的唯一契机。既然他已经渗透入京,那么她必须利用这层关系,为自己创造逃离的机会。她要与他里应外合,将京城的这滩浑水搅得更乱,才能趁乱脱身。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此前她只是想逃,现在,她不光要逃,还要为谢行川洗清冤屈,更要查明沈氏医典的下落,不让其成为太子党的工具。
她重新打量起这间精致却如同牢笼般的内室。她对御医署内院的地形了如指掌,对那些看似恭顺的太监宫女、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太子党眼线的作息也观察得清清楚楚。
沈念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却不是写字,而是迅速地勾勒着御医署内院的简易地图,重点标注了那条通往宫外巷道的暗道位置,以及每天夜里巡逻禁军的换岗时间。
她将地图收入衣袖,眼中闪烁着寒光。绝境的藤蔓虽然缠绕了她,但她已经找到了锋利的刀刃。她获得了萧墨寒的情报援助,也获得了重新振作的勇气。
御医署内院,药房的灯火比寻常宫苑更幽微几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带着苦涩又清冷的味道。沈念将一剂名为“夜沉”的药粉细致地收入袖中,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熟睡的猫。
“这是给谁准备的?”阿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低沉的担忧。她知道,自家小姐调制的药,绝不仅仅是用来医治风寒的。
沈念回眸,温婉的眉眼在灯下显得平静,但双瞳深处却藏着一抹锋利的寒光:“给那些看守得太紧的人。如今的御医署,表面宁静,实则已是林瑾瑜的牢笼。我们若想出去寻夫君,就必须给自己制造一个完美的‘空档’。”
然而,这一步是极险的。御医署署长对她态度的突变,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眼线,都宣告着太子党已将她视为掌中之物。想要在禁军眼皮底下逃脱,唯有借助她的独门医术。
“小姐放心,阿芷会将药粉用在最合适的地方。”阿芷将药囊贴身藏好,脸上的泼辣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与此同时,在京城南城一间极为隐蔽的茶楼内,江湖游侠装扮的萧墨寒正与商道同盟的盟主“金算子”密谈。萧墨寒面容冷峻,青衫背剑,身上那股云岭宗特有的疏离气质,与商道中人的精明圆滑格格不入。
“沈姑娘的处境,萧某已查得清楚,只需盟主在京畿之地提供一条安全通道,往后沈氏医典的消息,定有盟主一份。”萧墨寒声音平静,但眼神锋利。
金算子捻着手里的玉扳指,笑得像只老狐狸:“云岭宗的弟子大驾光临,本盟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不过,萧少侠开口便是军情要犯,这买卖可不是做情报那么简单。沈氏医典固然诱人,可摄政王的人也在盯着这条线啊。”
他将“军情要犯”四个字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怀疑。商道同盟向来只求利益,不沾政治。萧墨寒的出现,无疑是将他们也拖入了京城的夺嫡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