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川终于起身,黑金战甲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凌厉的眼神扫过林瑾瑜,带着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愤怒,但他并未辩解,因为这兵符做得太真,手法超乎想象的精妙。这是对方为他量身打造的、无法辩驳的死局。
次日,圣旨下达。
镇北将军谢行川因“私藏兵符、意图不轨”之罪,被罢黜官职,流放边陲,终生不得回京。念在谢氏世代忠良,免去抄家之罪。而沈念,则因“涉嫌串通北境叛党,谋害贵妃”的罪名,被软禁在御医署,由御医署署长严加看管,等待彻查。
宴会上的反击,最终以惨败收场。
在被带走前,谢行川的目光穿过重重侍卫,定格在御医署回廊下那抹湖蓝色的身影上。那一眼,有不舍、有愤恨,但更多的,是无言的信任。
沈念被关在御医署内院,看着窗外的落雪,心却从未如此清明。
她输了这一局,却赢得了关键的线索:那枚伪造的兵符,虽然精巧绝伦,但其所用材料和铸造手法,与白鸿长老提到的云岭宗独门技艺有着高度相似之处。
林瑾瑜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这说明在他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云岭宗的叛徒,或者是一个被云岭宗秘密培养出来的顶尖工匠。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她的窗前。正是白鸿。
“沈丫头,你别灰心。老夫已查到,林瑾瑜背后那人,对沈氏医典的残页非常感兴趣。他要的不是兵符,而是利用兵符,引出藏在沈家血脉中的秘密。”白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他递给沈念一枚刻着古老符文的玉简:“这是老夫从失窃档案中截获的残页拓本,里面藏着一个关于北境防御体系的秘密。它能帮你破译一切,但老夫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沈念接过玉简,指尖微凉,眼中燃起了坚韧的火光。谢行川的流放,让她心痛如绞,也让她明白,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深情与家国,她必须变得更强。
“将军,等着我。北境的风雪再冷,也挡不住我追你的脚步。”沈念在心中默默立誓。
御医署的内堂,原本清净雅致的药香此刻也仿佛带着一股压抑的霉味。沈念跪坐在新任署长——那位被太子党提拔上来的赵大人面前,低眉顺眼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
“沈夫人,您该明白自己的处境。”赵署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肥厚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发出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镇北将军谢行川已是流放之身,皇城内,他的荣光早已散尽。您如今住在御医署,说是养病,实则如何,您心知肚明。”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轻蔑。曾经碍于谢行川的权势,京城上下对这位代嫁的将军夫人也算客气,可如今,一夕之间风云变色,赵署长立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语气带着颐指气使的命令:“从今日起,您的药方,由本官亲自批阅。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这内院半步。您是聪明人,别做些让人不痛快的事。”
这番话,无疑是切断了沈念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直接将她变成了软禁在御医署的囚徒。他甚至没有提及沈映雪和林瑾瑜的名字,但沈念已然明白,这不过是那对狗男女精心烹制的、加倍奉还的苦果。他们要她孤立无援,要她体会从云端跌落尘泥的绝望。
沈念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依旧温顺地福了福身,轻声道:“谢大人提点,妾身明白。妾身自知身份卑微,能得御医署容身已是万幸,绝不会做出任何给大人添麻烦的事情。”
她的声音细软如柳絮,让赵署长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他只当她是认命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沈念起身,素色的裙摆轻轻拂过地面,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平稳,像风中柔弱的白杨,实则根系早已深扎泥土。
回到自己的居所,沈念卸去了脸上的伪装,眼中迅速结上了一层冰霜。绝境!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绝境。她被困在这皇城腹地,谢行川远在流放之地,她连他是否安好都无从得知。孤立无援的恐慌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但她不能倒下。一旦她垮了,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狼只会将她啃食得骨头不剩。
她将房门反锁,在屋内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勘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一线生机。
御医署的建筑结构她早就熟记于心,毕竟她在这里潜心研究药理已久。她记得内院有一处堆放废弃药渣的角落,那角落背靠着一堵高墙,墙外便是宫城与外界相隔的一条狭窄巷道。她借着夜色,小心翼翼地移开几块腐朽的木板。
药渣堆下,果真显露出一条被草木遮盖的暗道入口。这暗道极小,只容一人弯腰通过,显然是历代御医为了逃避宫廷内部的政治清洗,或是为了方便偷运药材而修建。这让她心中一动,这是她逃生的唯一可能。
但逃跑不是凭一腔孤勇,更需要里应外合。
接下来的几天,沈念表面上比任何时候都更配合。她不再要求看外界邸报,不再询问任何与谢行川有关的消息,只是每日专心处理御医署内院那些无人肯接手的疑难杂症。她开始利用自己的医术,有目的地与内院的下人建立关系。
给脾胃虚寒的洒扫太监送去调理脾胃的药膳;为手脚麻木的宫女推拿活络筋骨。她待人温和有礼,出手精准有效。这些下人原本对她避之不及,但久而久之,这份来自将军夫人的善意与医术,让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王公公的哮疾,最近可好些了?”沈念在廊下见到一位负责传话的小太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小太监感激地躬身:“回夫人,好多了,您给的药丸真是灵验。多亏了您,奴才夜里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沈念微微一笑,眼神却在小太监腰间佩戴的玉坠上停留了一瞬。那玉坠是京中太子党私下流行的款式,虽然只是个小太监,但他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不属于奴才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