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长安堂”,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那是玄岐师傅严厉的教导和温暖的关怀。他将沈家医典的残卷传授给她,教会她如何在战场上用最简单的药材救治最重的伤患。那些日子,她褪去了京城贵女的娇弱,亲手熬药,亲手包扎,看着那些因战事而残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重焕生机。
耳边仿佛又响起萧墨寒清冷的声音:“你的医术,可救人,亦可杀人。江湖上,这便是你的立身之本。”他在暗处提供的助力,让她更深入地了解了北境的复杂关系,也让她看到了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而谢行川,那个起初将她视为棋子、冷漠疏离的镇北将军,却在一次次生死存亡的考验中,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信任,再到最后,他用那个温暖而坚定的拥抱,将她从冰雪中解救出来。他教会她,力量并非来自于争夺,而是来自于守护。
就在沈念沉浸在回忆中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警惕:“前面有人,像是……在等我们。”
沈念的心头警铃大作,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京城郊外的官道上,一辆素雅的马车静静停在路边,车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眉目俊朗,气质温润,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后,立着两名随从,身形挺拔,神情冷漠,绝非寻常家丁。
“是他。”阿芷惊讶地低声呼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沈念放下了帘子,心湖却掀起了波澜。是蔺昭庭,摄政王的心腹谋士,那个在北境时就与她有过数次试探交锋的男子。他为何会在这里?京城郊外,官道之上,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是巧合,还是……有备而来?
片刻后,车门被打开,蔺昭庭站在车外,温和地行了一礼。“沈小姐,久违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沈念从容地回了一礼,没有下车,而是隔着车门淡淡道:“蔺大人有礼,不知在此等候,有何贵干?您在此,就不怕太子的人察觉吗?”
蔺昭庭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睿智,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念的车厢。车厢里,沈念将银针囊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沈小姐在北境的事迹,微臣偶有耳闻。将军府的操练之法,闻所未闻,但效果卓着,就连陛下也赞叹不已。沈小姐,果然非同凡响。”
他看似在赞美,实则是在试探她与谢行川的关系,以及她在军中的影响力。沈念淡然道:“不过是小女子一些微末伎俩,不值一提。”她没有否认,也没有邀功,话语滴水不漏。
蔺昭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仿佛要将她看透。他突然改变了话题,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沈小姐,京城的局势,远比北境复杂。朝堂上,波诡云谲,人人自危。摄政王……他一直在寻找一件东西,一件能左右天下军阵生死的东西。”
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她清楚,他所说的,正是沈氏医典。
“这件东西,原本是沈家的。但在百年前,它就失落了。”沈念淡淡地回应,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蔺昭庭的表情。
蔺昭庭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抬手,指了指天空。“这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有些东西,是时候重见天日了。沈小姐,摄政王他,对沈氏医典的下落,一直很感兴趣。他甚至知道,这本医典,与您的母亲……有些关联。”
此言一出,沈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压抑住内心的震动,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蔺大人,您这话,是何用意?”
“没什么用意,只是想提醒沈小姐,这世上并非只有敌人,也有……可以利用的盟友。”蔺昭庭缓缓说道,他的目光真诚而坦荡,仿佛真的只是在善意提醒。但沈念知道,这个男人,每句话都深藏玄机。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郑重地递给了她。“这是摄政王给您的密信,请您亲启。他相信,您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印章,但沈念知道,这封信非同寻常。她接过信函,指尖触到信封时,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凉意,那不是信的温度,而是来自京城权势的冷酷。
蔺昭庭并未多留,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消失在马车的另一头。
风雪中,马车再次启程。沈念握着那封信,心头百转千回。她从蔺昭庭那里得到了确认,摄政王确实在寻找沈氏医典,而且,他还知道医典与母亲的死因有关。他没有直接夺取,而是选择了合作,这说明他忌惮她,也认可她的价值。
她打开信函,信中没有繁琐的客套,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直指核心:
“沈氏医典,可定天下。与吾合作,可查明其秘,亦可护你所爱之人。”
信尾没有署名,却盖着一枚摄政王专属的私印。
沈念将信函收好,靠在马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她曾以为,回到京城,要面对的不过是沈家的刁难,和京城的流言。但现在她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堂的权谋斗争,是风暴的中心。
马车穿过城门,京城巍峨的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清晰。
沈念的心绪,就如同那秋日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耳畔是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这声音在她听来,比北境的战马嘶鸣还要刺耳。她的身份是沈家替嫁女,一个被家族轻视,被姐妹取代的庶女。可如今,她回来了,以镇北将军夫人的身份,这短短几个字,在京城这片权力的棋盘上,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马车在沈府的侧门停下,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彩旗招展,甚至没有一个嫡系的管事前来迎接。只有一名年迈的门房,颤颤巍巍地举着灯笼,将她引向一处破败的偏院。
“夫人……老奴这就给您带路,您一路辛苦了。”老门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或是……轻蔑。沈念的贴身丫鬟阿芷,一看到这情形,登时就火了。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柳眉倒竖,指着那扇斑驳的侧门,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怒气:“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家夫人是镇北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连个正门都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