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药房。她本想告诉阿芷代她看顾一下,但见阿芷手里正拿着扫帚,便没有多言,只匆匆交代了一句:“药材不要动。”
她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又回了药房。玄岐掌柜找她只是为了探讨一味药材的特性,并未久留。可当她回到药房,看向药台上的药材时,那双清泉般的眼眸却倏地眯了起来。
有异样。
药材的分量与她离开时并无差异,但那几味药材的摆放位置,似乎有了细微的调整。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将药材拿起,逐一检查。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当她检查到一味名为“茯苓”的药材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颤。这茯苓表面干燥,颜色洁白,与寻常茯苓并无二致。可沈念的嗅觉极其敏锐,她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那是茯苓不该有的味道。她将药材掰开,内部的纹路与普通茯苓并无不同,但内芯深处,却夹杂着一粒极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黑色颗粒。
这是……“乌头”。
乌头剧毒,若与她所配制的补药一同服用,不仅无法恢复体力,反而会引起心悸、呕吐,甚至危及性命。她猛地意识到,林瑾瑜的阴谋终于开始了。他没有直接下毒,而是利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企图让她配出“毒药”,再嫁祸于她。届时,她便是“以毒谋害将士”的罪人,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会瞬间崩塌。
沈念的指尖有些发冷,但她的心却异常冷静。她没有立刻拆穿,而是将那粒乌头颗粒悄无声息地取了出来,藏在掌心。林瑾瑜的手段太过阴险,若是直接揭穿,他必然会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她必须有铁一般的证据,让他无处遁形。
她抬起头,视线扫过药房的每一个角落。她开始回想,从她走出药房到回来,这期间可有可疑之人?她忽然想起,在她离开后,一名平日里负责药房打杂的小厮,曾借口进来搬药。那小厮是林瑾瑜手下的人,她早就有所察觉。如今看来,这小厮就是林瑾瑜埋在长安堂的一颗棋子。
沈念的心思缜密,计谋在脑海中飞速成型。她没有将药材重新配制,而是将计就计,故意将那份被动过手脚的药材配成了“毒药”。她要给他们一个“得手”的假象。
接下来的几日,沈念表现得一如往常,但她的心弦却绷得紧紧的。她将配好的“毒药”小心翼翼地收好,并派阿芷去打探那名小厮的动向。她偷偷地观察那小厮,发现他这几日总是在药房附近徘徊,眼神闪烁,鬼鬼祟祟。
时机已到。
一日夜深,沈念在药房点着一盏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将那份“毒药”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她自己则躲在了药房的暗处,静静地等待着。果然,没过多久,药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那名小厮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看到药台上的药包,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拿起药包,正准备离开,却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你想去哪里?”沈念的声音清冷如冰。
那小厮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药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沈念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拿着一小包乌头,脸上带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林将军让你来拿这药,是想让它成为我的罪证,还是想让它成为你的葬身之物?”
小厮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沈念没有理会,而是将药包和小厮一并带到了玄岐的面前。
玄岐听完沈念的叙述,并未感到惊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他从桌上拿起一根木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军有军规,行医有医德。你坏了军规,也坏了医德。按军规处置吧。”
那小厮被带走后,玄岐才看向沈念。他没有夸赞她的机智,而是再次将她带到了棋盘前。“下棋,不是一味地进攻。你也要学会防守,学会利用规则。”玄岐的声音缓缓响起,“军规,就是棋盘上的规则。林瑾瑜利用规则,让你入局。你也要学会利用规则,反制他。”
他告诉沈念,林瑾瑜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正是因为他笃定沈念是一个只懂医术、不懂权谋的弱女子。他以为她会忍气吞声,或者直接去与他对质。可他没想到,沈念会利用他的阴谋,反过来成为自己的武器。
林瑾瑜的阴险,让她彻底看清了权力斗争的残酷。而玄岐的点拨,则让她找到了在这盘棋局中生存下去的法门。她要学会利用军规,学会利用人性,将那些暗处的毒蛇,一一揪出。
黄沙漫天,北境的风带着一股肃杀的铁锈味儿,刮过主营的旗帜,猎猎作响。军营的号角声并非战事告急,而是巡逻队带回了噩耗。一队人马疾驰而入,几名壮实的士兵用担架抬着一个身着黑甲的男人,胸甲破碎,血迹浸透了里衣,面色白得像纸。
他是谢行川最得力的副将——罗英。
军医营里顿时乱成一团,几名医官围上前,却都束手无策。罗英的伤口深可见骨,且中了蛮夷的毒箭,毒性迅速蔓延,已然陷入昏迷。几位老军医面色凝重,不断摇头,却无人敢上前施救。
沈念正在长安堂里整理药材,听到动静,她走出药房,看到这番景象,心头一沉。以军医营的水平,罗英怕是凶多吉少。她没有犹豫,快步上前,对着一位老军医道:“让我看看。”
老军医瞥了她一眼,眼中尽是不屑:“你是谁?这是军机要事,不是你这女子能插手的!”
沈念并未理会他,径直走到担架前,罗英的脸已经开始发青,这是中毒的征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脉象杂乱无力,命悬一线。
“他中了蛮夷的‘鬼见愁’之毒,必须立刻解毒,否则半个时辰内,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沈念语气沉着,眼神清澈如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老军医更是面露震惊。鬼见愁之毒,乃是蛮夷部族的秘传毒物,无色无味,极难辨认,即便是他们这些行医多年的老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来。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老军医不信,大声斥责。
沈念没有和他争辩,而是直接说出了解决办法:“解此毒需两种药草和一种奇物。军营药材不全,最重要的是,需要前线营地外的冰魂泉泉水才能压制毒性。时间紧迫,我必须去一趟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