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叫张伟，人看着就透着股机灵劲。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煞有介事把朱立生拉到大卡车后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张伟压低了声音，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朱立生一根。
朱立生接过来，没点，就夹在手里。
“你这鱼，直接拉到县城水产市场，顶天了草鱼鲤鱼给你十五块，鲢鳙撑死了给十块。”
“不是哥们我框你哈，市场行情就这样，相信你比我清楚。
可你这鱼的个头跟品相，就卖这个价，你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朱立生没吭声，就看着他。
张伟看朱立生一副副憨厚样，继续说：“我有个路子，认识一个专门收顶级大货的老板，姓朴。
像你这种顶级鱼货，他最喜欢，你放心，价格绝对比市场高一大截！”
“我也是真不忍心看你把它拉去市场给糟蹋喽！怎么样？哥们我帮你联系联系？”
朱立生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有白帮忙的，分明是想两头吃好处。
但对于他来说，正好！
反正他也没有其它渠道，试一试也无妨。
可他还没开口，一个身影就凑了过来。
是大姑朱全香，她假装过来看看车胎，耳朵却竖得老高。
“那感情好啊！”
朱全香抢着搭话，“这位兄弟，你要是真能帮俺们生子多卖点钱，俺们还能亏待了你？”
张伟嘿嘿一笑，就等这句话呢。
朱立生看了大姑一眼，冲着张伟点了点头，“我大姑说的对，那就麻烦你了，张哥。”
“行，瞧好吧您就！”张伟立刻掏出手机，拨了个号，还开了免提。
“喂，朴总啊，我，小张！跟你说个事，我这儿碰上一批神仙货，你绝对没见过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少废话，多大的货？发视频我看看！”
张伟赶紧切换成视频通话，把手机递给朱立生，“兄弟，来，你拿着让朴总开开眼！”
朱立生拿着手机，镜头对准了岸边那个最大的塑料桶。
镜头里，五条巨型草鱼挤在里面，每一条都快跟桶口一样宽了。那青黑色的鱼背，在阳光下泛着光。
“我操！”电话那头爆了句粗口，声音明显激动起来，“这……这是草鱼？多大的？”
“兄弟，你捞一条出来称称！”张伟在旁边催。
朱立生摇摇头，把镜头又对准了另一个装花鲢的桶。
“太多了，没法称，好多四十斤以上的，普遍都是三十斤左右，就没有二十五斤以下的。”
镜头晃动，那个装着六条大花鲢的桶出现在画面里，每个鱼头都跟小水桶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兄弟！老弟！这批货我要了！”
朴总的声音都在抖！
“你别动！千万别拉到市场去！我马上过去！”
“价格你放心！”
“草鱼、鲤鱼，只要过二十斤的，我给你十六一斤！过三十斤的，十八每斤！”
“鲫鱼！过一斤的十二，过两斤的十五，过三斤的，也给你十八每斤！
要他娘的过了四斤，二十一斤给我留着！”
“还有啥？甲鱼有吗？最近我这里缺货严重。”
朱立生把镜头对准了那只单独放在小桶里的巨鳖。
“嘶——”电话那头猛吸一口凉气。
“这个……这个得看货！十斤往上的，一百五每斤。要是过二十斤，三百五每斤。
至于具体出价如何？还是得看成色跟品质，等我去了再定。”
“老弟！你在哪？发个位置，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张伟冲着朱立生挤眉弄眼，“咋样兄弟，哥们没骗你吧？”
大姑朱全香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她扯了扯朱立生的衣服，压着嗓子说：“生子，这人靠谱不？别是骗子吧？”
朱立生还没说话，张伟就凑过来，陪着笑脸说：“大姐，你看我这车都在这儿呢，我还能跑了？
朴总可是咱们县最大的水产老板，专供大酒店的，信誉没得说。”
朱立生对大姑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张伟，“张哥，谢了。事后，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然后又收回，比了个“一”。
张伟眼睛一亮，一千块介绍费，不少了！
到时候朴总那边随便再意思个千八百的，两千块这不就轻轻松松到手了。
就几句话的事，简直赚翻了。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兄弟你放心！今天这事，哥们给你办得妥妥的！”
大姑在旁边看着，没再吭声。
她虽然不懂生意，但她有自己朴素的基本生存智慧。
别人让你赚钱了，给人家拿点好处应当应分，这是为人的基本。
“朴总过来还得一会儿。”朱立生转过身，对着还在水里泡着的小舅他们喊。
“咱们加把劲！拉第二网！”
“好嘞！”小舅刘文强吼了一嗓子，抹了把脸，又重新下到水里。
众人再次下水，合围，拉网。
有了第一网的经验，这次大家伙儿配合得更默契了。
就在渔网彻底合围，刚准备起鱼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不远处响起。
一辆黑色的奥迪，横冲直撞地开到鱼塘边，车门一开，一个秃顶、大眼睛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
人还没到，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老弟！朱老弟！你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来人正是朴国昌。
他跑到跟前，认准朱立生，激动地伸出手。
朱立生把满是泥污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跟他握了一下，“你好，怎么称呼？”
“朴国昌！”朴国昌的大手很有力，紧紧握着不放。
“别客气了，快！快让我看看你的神仙鱼！”
朱立生领着他，一个桶一个桶地看过去。
朴国昌每看一个桶，都要上手去摸去，看皮毛，看颜色，试活力，看测规格……
每过一次手，他的眼睛就亮一分，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时不时大呼小叫。
“好鱼！真是好鱼！这皮毛，这成色，这体格！漂亮！太漂亮了！”
直到他走到那桶甲鱼跟前，探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朱老弟呀，你这批鱼我是太喜欢了，价格就按电话里说的来，没问题！
但凡超过四十斤的草鱼王、鲤鱼王，我给按你二十一斤给你算！
三十斤以上四十斤以下的，按十八块一斤。
二十斤以上三十斤以下的，二十一斤。
花鲢便宜点，就按十八、、十五一斤。没问题吧？”
朱立生摇头表示没问题，这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
朴国昌摸了摸大光头，回过头来看着这只大甲鱼。
想了想道:“至于这只甲鱼，三百五一斤，要是真超过三十斤，咱们再加！”
他说话干脆利落，当场就开出了高价。
周围的村民听得倒吸冷气，大姑二姑她们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
就这一只甲鱼，怕不是要卖上万块？
就在这时，朴国昌的目光落在了网兜里。
“咦？那是什么？”
他指着网里两条扭动的长条黑影。
朱立生示意朱小毛把那两条东西捞出来。
那是两条黄鳝。
可当那两条黄鳝被扔在地上时，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那两条黄鳝，每一条都有小孩胳膊那么粗，一米多长。
黄色的皮肤上布满深色斑纹，在泥地里缓缓蠕动，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这……这是黄鳝？”
朴国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点不敢相信这是黄鳝，黄鳝能长这么大？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摸又不敢摸。
“我的天……”
他站起身，看着朱立生，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变了调。
“朱老弟，你这两条，是宝贝啊！这样吧，你开个价！”
朱立生哪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他摇了摇头，“朴总你看着给。”
朴国昌围着那两条巨型黄鳝转了两圈，一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个数！一条！”
“两百？”大姑在旁边小声嘀咕。
“两千？”朱小毛也猜。
朴国昌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两万！一条两万！我全要了！”
“轰！”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
“啥？两……两万？”
“一条黄鳝两万块？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两条就四万？比我开一年拖拉机挣得都多！”
村民们彻底炸锅了，议论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大姑朱全香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幸好被旁边的二姑扶住。
小舅刘文强刚从水里爬上来，听到这话，脚下一滑，又摔回了水里。
朱立生自己也懵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两条黄鳝，四万块？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空间鱼塘里。
那里头，还有二十多条这样的黄鳝，还有十来只更大的甲鱼，还有……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是纯粹因为激动。
他朱立生，真的要发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呀，稀客啊！欢迎朴总大驾光临我们美丽的朱家湾啊！”
村长朱大海腆着个啤酒肚，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朱立生一眼，径直走到朴国昌面前，热情地伸出双手。
“朴总，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朱大海！幸会幸会！”
朴国昌跟他握了握手。
朱大海握着人家的手不放，满脸堆笑，官腔十足地开口。
“朴总，您看，我们朱家湾依山傍水，水质优良。
像生子家这样的鱼塘，我们村里大大小小还有近百个呢！”
“您要是有兴趣，我带您四处看看？保证让您挑到更多的好鱼！”
场面，瞬间尴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