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娘的……见鬼了……”
朱大壮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指着网里那个比脸盆还大的黑影,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的亲娘哎!”
朱小毛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泥水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整个人都傻了。
岸上的朱全香,那双精明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前两天还死气沉沉的破塘子,怎么就冒出这种水怪了?
二姑朱全秀更是忍不住眼圈泛红,她拉着丈夫江永年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激动得浑身颤抖。
朱全才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网绳。
可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里,一动不动。
“好小子!好小子!”
只有小舅刘文强,愣了半秒后,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吼声,他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拍在朱立生背上!
“你这是养的鱼吗?你这是养了一窝水怪啊!”
“都别愣着!”
朱立生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他心里急啊!这他娘的都是钱啊!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网快撑不住了!小舅,大壮,你俩从左边兜底!小毛,给老子起来,从右边!”
“爸!大姑父!二姑父!把岸上的绳子往死里拽!别让它们挣破了网!”
朱立生快速地下达着指令。
众人像是被按下了开关,虽然满脑子都是浆糊,但还是机械地动了起来。
这会儿不是扯闲篇的时候,正事要紧。
朱小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朱大壮也回过神,两人合力去兜渔网的另一侧。
岸上的三个男人,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弓着身子,青筋暴起,死死地拽住绳子。
“哗啦!”
渔网被再次收紧,里面的空间更小了,那几百条巨物彻底疯了!
整个鱼塘这次是真像煮开的沸水,疯狂翻腾。
巨大的鱼尾裹挟着水花,狠狠地拍在渔网上,拍在众人的身上、脸上,跟下雹子似的。
“稳住!”朱立生大吼,他率先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扣住网纲。
冰冷的鱼身滑过他的手臂,那股爆炸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大姑!二姑!把那边最大的那个塑料鱼罐拖过来!”
朱全香和朱全秀如梦初醒,两人也顾不上震惊了,双双手忙脚乱地去拖岸边那几个一米多高的大号塑料鱼罐。
“他大姑,你力气大,你来抬!”
“哎!好!”朱全香应了一声,袖子一撸,那股子干练劲儿又回来了。
她冲到水边,对着还在发愣的朱全才喊了一声:“全才!你个老木头还傻站着干啥!过来帮忙抬鱼啊!”
朱全才一个激灵,他看着儿子在水里搏斗的身影,又看了看网里那些几乎要跃出水面的庞然大物,嘴唇哆嗦着!
终究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冲了过去。
“小舅!抓那条最大的草鱼!对!就是那条!”朱立生指挥着。
刘文强应声而动,他也是不管不顾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过去,双臂环抱,试图抱住那条绝对超过四十斤的草鱼王。
“我操!这玩意儿劲也太大了!”草鱼猛地一甩尾,刘文强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被带翻。
“大壮!小毛!帮忙!”
两个年轻人赶紧扑上去,三个人,如同叠罗汉一般,才勉强将那条疯狂挣扎的草鱼按住。
“一!二!三!起!”
三人合力,将这条比半大孩子还高的大草鱼抬出了水面。
“往桶里放!”
“噗通!”一声巨响,大草鱼被扔进了塑料桶,一人高的橡皮水桶,瞬间被占了一半。
“快!那一条!对,就那一条,大花鲢!”
朱立生没有停歇,他自己也跳上岸,指挥着众人,顺便抬鱼往岸上鱼罐里运鱼。
今天他有用不完的力气。
抓鱼的抓鱼,抬鱼的抬鱼,放桶的放桶。
十来个人,在朱立生有条不紊的组织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期间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真的是出死力气了。
原本还偶尔抱怨几句的朱全香,此刻嘴巴闭得紧紧的。
她力气大,跟着男人们一起抬鱼,脸憋得通红,可手上的劲儿一点没松,真的是咬着牙硬撑。
二姑和二姑父负责把相对小一点的鲫鱼、鲤鱼往另一个桶里捞。
可三五斤的鲫鱼,二三十斤的鲤鱼,在这种场面下,竟然都不放在眼里了,被当“小杂鱼”对待,说出去都没人信。
朱全才则死死守着网口,防止有鱼溜走。
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儿子。
他总感觉,这一塘大鱼来的蹊跷?
自己养的鱼什么样,没人比他这个每天割草伺候鱼塘的了解了。
加上昨晚到今天儿子各种异常举动,傻子也知道这里边有事。
只是看着眼前一条条大鱼,这可都是钱呐!
他自动选择了闭嘴!
他嘴里时不时喃喃自语道:“大了,真的长大了!”
一夜之间,臭小子像是换了个人,真的不一样了。
沉着,冷静,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众人的心,也从最初的狂喜,慢慢沉淀下来。
某一刻他们彼此相互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财不露白。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大的鱼,要是被村里人看见,眼红病犯了,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只想快点,再快点!
可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
“你们听,啥动静?跟打雷似的!”村东头,一个早起准备下地的村民停下脚步。
“好像是朱全才家鱼塘那边!走,去看看!”
几个胆大的,循着声音就摸了过来。
当他们扒开鱼塘边的芦苇丛,看到眼前景象时,当场就石化了。
“天……天爷啊……”
一个村民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么大的......鱼!乖乖,这......这得卖多少钱?朱家父子这是要发!”
他这一嗓子,像是打响了第一枪!
不到半小时,小小的鱼塘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整个朱家湾村民,老老少少,恐怕来了一半还多。
“我的娘!那鱼……那鱼比猪还大!”
“你看那条花鲢!脑袋跟水桶似的!一口能把我头吞了!”
“全才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这养的是什么神仙鱼?”
“不可能啊,我前几天才偷了两条四五斤的草鱼吃了。这才几天?咋就这么肥、这么大了?”
“就是,这啥情况?前几天我来钓鱼,连个鱼毛都看不见。
你看这里,除了鲫鱼,就没二十斤往下的鱼!怎么会呢?”
惊呼声,感叹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热血澎湃,就好像是自家鱼塘丰收了一样。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巨大的,后面带着白色水箱的东风卡车,沿着狭窄的土路,缓缓开了过来。
朱立生提前打电话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水裤的司机跳了下来,扯着嗓子喊:“谁是朱立生老板?我来拉鱼了!”
“老板”两个字一出口,全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浑身湿透,正指挥着众人抬鱼的年轻人身上。
朱立生抹了把脸上的水,平静地应了一声。
“这里,是我。”
这一刻,所有亲戚,大姑,二姑,小舅,他们的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与有荣焉!自豪!
能把鱼养这么大的,整个河湾村找不出第二家。
村长朱大海家。
“村长!村长!”一个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
朱大海正端着一碗稀饭,慢悠悠地喝着。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他眼皮都没抬。
“不……不是!是朱立生那小子!”
来人喘着粗气!
“他家的鱼塘,起鱼了!全……全都是几十斤的大鱼!鱼车都开到村里了!”
朱大海夹咸菜的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鱼塘的方向。
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的鼎沸人声。
“呵。”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走了狗屎运的穷憨憨罢了,能卖几个钱,迟早搭进去。”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喝他的稀饭,只是那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鱼塘边。
又上了十来个相熟村民的帮忙,装鱼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一桶,两桶,三桶……巨大的鱼被一条条抬上鱼车的磅秤。
“草鱼,五条!”
“一百九十五斤!”
“花鲢,六条!”
“二百零三斤!”
“甲鱼……我的天!一只!二十八斤!”
司机王伟每报一个数,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朱立生的大姑在一旁用笔记着,听着这些数字,脸上笑开了花。
朱全才站在磅秤边,他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一串串代表着钱的数字。
他那常年弯着的腰,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地挺直了。
他像是要把这辈子没直起来的腰,在今天,一次给直回来。
很快,这一网捞上来的鱼,这才装了三分之一。
司机王伟估摸着磅秤上的数,眼瞅着就奔着五千斤去了!
整个水箱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个缝都快没了!
王伟看着水箱里挤作一团翻滚的巨物,激动得直搓手,两眼放光,眼珠子乱转。
他快步走到朱立生身边,压低了声音,态度亲热又带着一丝讨好:“嘿嘿,那个......朱老板,”
他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哥们儿我叫王伟,跑了十几年车,没见过这么顶的货!
刚才我自己偷偷称了一条鲫鱼,你猜多重?妈耶,快四斤了!逆天了!”
全身湿透,一脸泥污的朱立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只是嘿嘿傻笑,不说话。
王伟看他这样,以为他不懂行情,赶紧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耳朵道:“兄弟,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