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去,带着刻意压制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明远在那头顿了顿,显然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但很快便换上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虚伪热络的腔调:“宇兰啊,听说顾氏最近遇到些麻烦?林薇薇那件事,我也很意外,这女人真是疯了,怎么能做出那种污蔑星燃设计师的事情呢?这可把我们都害苦了。”
他刻意将“我们”咬得很重,试图将两人重新捆绑在同一阵营。
顾宇兰眼神冰冷,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害苦?周明远暗中资助林薇薇抹黑沈知欣,真当他查不到吗?他现在甚至怀疑,当初周明远极力促成顾家与沈家的“合作”,然后又在沈氏危急时果断撤资并反咬一口,背后是不是藏着更深的算计。
“周总消息倒是灵通。”顾宇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没有接他的试探。
周明远干笑两声:“呵呵,圈子就这么大。宇兰,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董事会那边压力不小吧?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老搭档了。如果需要资金周转,或者……想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星燃’一点教训,我这边,还是有些资源的。”
教训?顾宇兰心中冷笑。他现在只想弄清楚,沈知欣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以及……周明远在这整盘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劳周总费心。”顾宇兰语气生硬地拒绝,“顾氏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至于‘星燃’……”他顿了顿,脑中闪过那张冷艳决绝的脸,心头一阵刺痛,“……我自有主张。”
不等周明远再说什么,顾宇兰直接结束了通话。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烈酒溅出几滴。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在宽敞却压抑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后悔,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女人,竟然是隐藏的瑰宝,拥有着他难以企及的才华和力量。这三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羞辱、愤怒、不甘,最终都化作了蚀骨的悔恨。
“来人!”他猛地按下内线电话,对着特助吼道,“去查!给我仔细地查!沈知欣……不,星燃!她过去三年都做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她那些本事是跟谁学的?还有,她父亲沈巍当年公司破产的具体细节,所有经手的人,所有可疑的资金流向,都给我重新翻出来查!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某种莫名的恐慌而微微发颤。
“顾总,”特助面露难色,“星燃设计师那边……防范得很严密,我们的人很难靠近。至于沈老先生的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线索都断了,而且……似乎一直有另一股力量在阻碍调查。”
另一股力量?顾宇兰眼神一凛。是沈知欣?还是……周明远?
“查不到就加钱!找更专业的人去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我要知道所有事!所有!”
接下来的几天,顾宇兰近乎疯狂。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拼命想要拼凑出关于“沈知欣”的完整画像。他甚至亲自去拜访了几位与沈家祖上有点渊源的、早已不理世事的老辈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古医传承的事情。
他收集所有关于“星燃”的报道,看她的每一次访谈,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他调阅了“星燃”工作室公开的所有设计图,越看越心惊,那里面确实蕴含着沈知欣年少时就初现端倪的、独特的灵气和锋芒,只是当初被他完全忽略了。
他甚至通过特殊渠道,弄到了一些“澜川”在金融市场上更早期的、不为人知的操盘记录进行分析,那精准狠辣、善于布局的风格,让他后背发凉。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也越是清楚地认识到,现在的沈知欣,早已不是他能够轻易掌控,甚至需要仰视的存在。
一种混合着绝望、不甘和强烈渴望的情绪在他心中燃烧。他不能就这么失去她!他必须做点什么!
一天晚上,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助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沈知欣大学时期参加设计比赛获奖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容清澈,眼神明亮,带着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酒精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绪,悔恨和痛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抓起手机,凭着残存的意识,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他早已被拉黑的号码。
理所当然,无人接听。
他像困兽一样,对着冰冷的自动应答语音嘶吼:“沈知欣!接电话!我知道是你!我们谈谈!求你……我们谈谈……”
声音从愤怒到哀求,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哽咽。
最终,他瘫倒在沙发上,醉意和疲惫将他拖入黑暗。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和骄傲。
窗外,夜凉如水。
特助悄悄进来,为他盖上半毯,看着地上屏幕碎裂、依旧在不断尝试拨出的手机,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机捡起,关机。
他知道,顾总这次,是真的栽了,而且栽得彻彻底底,心甘情愿。
第二天清晨,顾宇兰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昨夜的狼狈和失态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眼中那份偏执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拿起备用手机,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声音因宿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
“备车。去‘星燃’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