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就迈入了七零年的门槛。
从二舅家出来，顾瑾瑶拎着舅妈给的大包小裹，缓慢的向公交站台走去。脑子里还思索着二舅跟她说的话。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指望秦明臻回来了。
暖宝一如既往地无忧无虑，抱着舅婆给的布娃娃不撒手。永逸担心的看了顾瑾瑶一眼，小声的问道，“妈妈，爸爸会不会有危险？”
顾瑾瑶回过神来，也不想随便敷衍儿子“永逸怎么这么问？”
“我刚刚听见舅姥爷说了…”永逸说着还小心的看了下顾瑾瑶，生怕妈妈生气。“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没事，你爸爸这么厉害，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但出任务，所有人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现在爸爸不回来，你作为咱们家的小小男子汉，应该怎么办？”
永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帮妈妈和爷爷奶奶多做家务，也会看好妹妹的。”
“哼，我才不用你看。”暖宝揪着布娃娃的耳朵不服气的道。
这俩孩子，真是好的时候跟一个人似的，吵架的时候也恨不得跟对方彻底分开。
顾瑾瑶扒拉一下俩人，示意公交车来了，赶紧站好别说了。
坐上车的时候，暖宝还噘着小嘴哼哼唧唧。刚一下车就拉着永逸一起跑了。
顾瑾瑶走在后面，看着她们一起进了李家的门才放心的往家走去。
秦母正在家里拿着毛线织毛衣。
“俩孩子长得快，我和你爸把他们小时候的毛衣裤都给拆了，加点线还能重新织。你看，这织出来还跟新的似的。”
顾瑾瑶当初拿出来的都是好毛线。孩子们穿的次数不多，秦母也爱惜，可不就跟新的差不多。
“妈的手艺好。你给我织的开衫我现在都还在穿呢！”顾瑾瑶恭维道。
其实秦母每年都给孩子们织新毛衣。就还是那句话，衣服还不等他们穿旧呢，就小了。
老一辈人最见不得糟践东西。尤其是他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更舍不得了。秦母把孩子们小时候的毛衣裤拆了，顾瑾瑶一点都不奇怪。她还好奇怎么一直到现在才舍得拆呢。
“还不是怕你生气。”
秦母边织边道。“咱们两家过得都好。我上次给孩子们收拾衣服，那家伙，好多衣服都新的很呢，俩孩子都穿不下了。就这还有一多半留京市了…”
顾瑾瑶脸红了红，十分不好意思。“妈，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个锅顾瑾瑶得背。她自己已经注意着，这两年都没穿几件新衣服了。但是给崽崽的，真是多少衣服都不嫌多。尤其是她自己商场里留了一大堆质量不错又漂亮的。平日里就控制不住自己往外拿的小手手。
这不知不觉的，衣服已经积攒了那么多了。
“我看那衣服很多料子都难得的很。自己穿还行，送人就怕被人说嘴。拆几件毛衣也显得合群一点。”
顾瑾瑶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
秦母的手艺经过这几年是越来越好了。衣服织了这么多件都没有重样的。现在这件就是把好几种毛线混织的。颜色鲜艳明快。
怎么说呢，羊城作为跟国际上一直有联系的都市，封控上没有内陆那么严格。孩子们的穿衣风格也一直比较时尚。但秦母的撞色搭配还是让顾瑾瑶眼前一亮。
“妈这件衣服织的漂亮，要不也给我织一件母女装呗。”
秦母收了收针，把线拢起来归置好。“多大人了，还惦记着小姑娘的衣服。不是去你舅家了，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顾瑾瑶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都是舅妈收拾的。大部分都是吃的，这两套衣服是舅妈抽空做的，他们现在穿正好。”说完想起来秦母刚刚还在嫌孩子们衣服太多，太新。又有些尴尬。“做都做了。”
秦母又白了顾瑾瑶一眼“孩子舅婆喜欢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怕他们招人眼，在给你们夫妻惹麻烦。”说完摸了摸手里的棉衣“这不厚不薄的，这个季节穿着刚刚好。放着给孩子开学穿吧。”
其实她又哪舍得让孩子一直穿旧衣服。不看儿媳妇每次拿新衣裳出来她都没说过啥嘛。加上孩子妈在百货大楼上班这事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也就是羡慕的居多，还真没几个说嘴到她面前的。
就是那个叫叶娟的消停了几个月，最近拿孩子们说事。她还是听老姐妹说了才知道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秦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又招惹那个叫叶娟的了？”
“谁？”初一听这个名字，顾瑾瑶都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就那个什么师长的儿媳妇，以前跟你一个单位上班那个。”
顾瑾瑶脑海里勾勒了一个有点刻薄的身影。“原来是她啊。我最近都没跟她见过面。”
“最怕这种人了。冷不丁的就在背后捅你一刀。你自己在外面也注意点吧”秦母也知道这不算是顾瑾瑶的错，还是提醒她“听说她最近过得不怎么好，你见了她躲着她点。”
“好，知道了。”顾瑾瑶有些郁闷。她也就得罪这么一个人吧，还是对方先挑事的。但谁让特殊时期呢，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娘俩正说着话呢，李嫂子领着她家大的仨孩子过来了。这仨孩子一个是前夫的大女儿，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一个是李团长的大儿子。
“婶子忙呢，没耽误你们干活吧。”一进门李嫂子就客气的道。
“忙啥忙呢，大过年的我跟你顾妹子聊天呢。”秦母说着又把放下的毛线拿起来织。“你们有事就说，不用管我。”
李嫂子推了推仨孩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妹子在家跟我说让孩子上学那事儿，我跟老李商量了。他自己也在军校进修过，十分乐意让孩子们多学一些。就是吧…”
李嫂子吸了口气“妹子也知道嫂子是个没文化的，大字不识几个。老李说让看看几个孩子的进度，看看开学给送哪个班去。我在家想了想，也就认识妹子你一个文化人。你帮嫂子给孩子们探探底？”
“这事不难，嫂子直说就是。兰丫头之前在家读到哪了？”
顾瑾瑶听李嫂子说过兰丫头已经十三了，想来应该读初中了。
李嫂子询问的看向李兰，李兰这才抬起头来紧张的道“之前读初一，没读完。”
顾瑾瑶挑了挑眉。作为前夫的女儿，李嫂子能让人读中学，并且现在他们夫妻依然想往上供，不得不说李嫂子跟李团长的格局很大。
“别紧张，之前学校发的书还有没有了。拿来我看看你的进度。”
顾瑾瑶知道每个省市的课本内容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区别。她自己的书都是十多年前的了，又是h省的，肯定是不适用的。
最好是有一套本省书籍。就是还得先用以前的书给孩子摸摸底。不行的话可能得重新上五年级，明年重新考了。
“有的，有的。孩子的书我都给她们留着呢。没事的时候也会让她们翻翻。老大还经常教她弟弟妹妹们，我听着讲的挺好的。”李嫂子迫不及待道。
顾瑾瑶不置可否。作为一个母亲，还真就孩子放个屁都是香的。李嫂子的话不具备参考价值。她接着看向老二。
老二叫李影，原本跟李兰都是姓刘的。后来李嫂子改嫁，上户口的时候包括弟弟一起改姓李了。也算断了他刘家的香火了。
这也怪不得李嫂子。谁叫姓刘的他们家不做人，李嫂子为了户口不得不这么做。也幸亏前面那个已经没了，他要是知道弟弟妹妹连同大女儿这么欺负自己的老婆孩子，怕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我读三，二，二年级。”
李影话说的有些磕巴，她消化了一下才明白。
这孩子本来是读三年级的，后来家里出事就没读了。她自己又不是多聪明的人，就给忘得差不多了。现在顾瑾瑶说检查，她怕自己三年级知识不会露怯，干脆直说是二年级了。
顾瑾瑶一样让她把自己的课本先拿出来，三年级的也带着，她先看看进度再说。
再有就是李团长的儿子李亮了。这孩子比李影小一岁，跟李嫂子的二女儿同岁。李嫂子说他是个没读过书的。
谁知道李亮自己不认，说他堂弟放学回来写作业的时候他跟着学过，会很多了。可以一块考二年级的。
顾瑾瑶看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扣着自己的食指。知道他紧张，也不拆穿他。
万一他真是这种随便学学就会的呢！何况一、二年级学的知识算不得深。
“那等你姐姐书拿来了，你就跟姐姐一块考。顾姨我可是很严的。”
其实要喊的话，随男方应该叫顾瑾瑶婶子。顾瑾瑶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叫婶子会把她叫老了。可以接受喊姨姨。姐姐就不用想了…
听顾瑾瑶这么说，李亮终于露出一个笑模样。然后小心翼翼的扯着李嫂子的衣袖“妈，妈妈。我如果上二年级，省下的钱可以让妹妹读书吗？”
听的出来李亮这个“妈妈”叫的还有些生硬，但是为了妹妹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叫了。
李嫂子用剩下的那只袖子抹了把脸，“读。等你们都上学了，妈我就让你爸给我找个活干。”
李亮闻言笑的更灿烂了些，“我去帮姐姐们拿书。”说完一溜烟就往家跑去。
李兰跟李影看了李嫂子一眼，也快步跟上。
等仨孩子都跑远了，李嫂子才垮下身子苦笑着道“我本想着让这仨大的先读，回家还能教教小的。都送去读书，说实话我跟你李大哥还真负担不了。”
秦母把刚刚走神走错的针拆了重新织，不赞同的道“学校就在家属院里边，放学让他们在家吃，你早早给他们做好饭，也就多付个书本学杂费的事。现在学费又不贵。”
秦母给李嫂子算账:书一学期应该是三块，学费两块。这一个人一年就是十块钱。家里九个孩子就是九十。还比不上李团长一个月的工资。
“农村读不了书，是家里现钱不多，地里的工分口粮得自己挣。现在孩子们都是城里户口，都有人头粮，怎么着也不会饿肚子。孩子就算不读书，这么大点也没活给他们干。还不如都送学校去，你自己还解放了。”
李嫂子知道读书重要。家里以前那个就是老师，整天说着知识改变命运。大的几个孩子就都送学校上学去了。
那会儿她一个人在地里挣全家的工分。要不是当老师有学校的工资跟补助，她们家早就撑不下去了。
现在她还没磨过来那个弯，就想着先送一半孩子上学。听秦母一说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是城市户口了，老李的工资也高。能送全部的孩子读书了。
她豁得看向顾瑾瑶，“妹子，剩下的孩子你也帮嫂子看看？”
顾瑾瑶有些为难。现在其他孩子都上半年学了，她们半路插进去，就怕跟不上再产生厌学情绪。
李嫂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看我，太激动了。就是想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帮孩子们补补课。我也让几个大的给小的讲讲。让他们下半年都能上学去。”
李亮拿着书在门口响亮的喊了声“妈”，进来后还冲着李嫂子笑。显然是听见她们刚刚的谈话了。
“好好学，弟弟妹妹们都指望着你们了。”李嫂子挨个拍拍仨孩子，跟顾瑾瑶点点头就回家了。
大的几个不在，小的还不得翻了天了。她得回家守着去。还有昨天孩子们疯跑摔倒弄脏的衣服，也得赶紧洗洗晾了。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顾瑾瑶看着抱着书围过来的仨孩子，一人递了个奶糖。“别紧张，咱们就是摸摸底。谁先来？”
李亮作为仨人中唯一的男孩子，挺身而出“顾姨，我先来吧。这些字我都认识了。”
李亮指着课本后面的生字表，信心满满的道。
顾瑾瑶给了他一个削好的铅笔和一个写着拼音田字的本子，“那我就先给你听写生字。上面写拼音，下面写汉字。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