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瑶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
李亮的田字本已经翻了两面了。书写的字迹算不上有多工整，但每个字都一笔一划写的极其认真。
顾瑾瑶把一年级的两本语文书放下，拿起了看起来还崭新的二年级课本。“下面要听写二年级的生字了，准备好了吗？”
李亮抬起因为后面生字越来越难而绷紧的小脸，困难的点了点脑袋。“顾姨，你读吧。”
李兰跟李影鼓励的看着他“弟弟，你很棒。刚刚的字都写对了…”
一场听写持续了近半个小时。除了两个笔画太多的，在中间漏掉或添加了一笔，其他的都书写的不错。
“不单单是写生字，还要会组词造句。这个顾姨等一下给你出题你再做，我们先看看数学。”
顾瑾瑶刷刷刷出了一两百道三位数的混加混减，让李亮在旁边的桌子上自己写。然后看向李影，“刚刚弟弟听写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个字是不会的？”
顾瑾瑶有注意到她刚刚用手在那里比划，应该是悄悄默写了一遍。
“一年级的都对了，二年级的有很多字都不会写。”李影红着脸诚实的道。
她没想到已经读过二年级的她，生字还不如从来没上过学的弟弟会的多。不知道她娘会不会不让她读了。想到这，李影的眼眶都有点红了“顾姨，我，我一会认真写。你能别…”
别什么，李影最终没说出来。顾瑾瑶安抚的冲她笑笑，“我们跳过这个环节，考点别的。”
李影跟李亮不一样，她系统的学过。生字固然重要，但忘掉的东西捡起来也容易。像组词、造句，阅读理解之类的就很重要了。
一个下午就在顾瑾瑶的检查中度过了。直到秦母把一件不大的毛衣织好进去厨房，顾瑾瑶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堂屋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秦母给打开了。
“这些字回去后多读多背，让你姐给你多听写几遍。还有这些先拿回去做，我回来多出几道题给你送家里去。”顾瑾瑶把一个本子递给李影。
“顾姨，还有我呢。”李亮举着自己打满对钩的本子，“我是不是能上二年级了？”
“你别急，我问后面的嫂子借几份试卷，给你们做做看。要是能考九十分以上，就跟你们妈说给你们读二年级。”
李亮欢呼一声，看旁边的姐姐不怎么高兴，又自觉的减小了音量“二姐，你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
这话着实有些扎心。李影强撑着笑了一下，“谢谢弟弟。”
李兰的书顾瑾瑶还没来的及翻。顾瑾瑶看着面上有些焦急的姑娘，不忍心她失望。“等顾姨晚上把书顺一遍，明天上午你来，我给你出题。”
她怕今天不给她一个准信，她晚上回去就得哭鼻子。跟着继母嫁到继父家的孩子，比其他几个孩子都更努力，也更让人心疼。
“没事的顾姨，先给弟弟妹妹们复习吧。”李兰笑了笑，但是没有把书拿回去。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读书机会。要是把握不住，有可能就得一直在家里做家务，带弟弟妹妹了。
她不如大姐，大姐比她还大两岁。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就已经初中毕业了。所以很轻易的就顶了父亲的班，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她还记得大姐当初跟她说的话。说她在学校站稳，就继续供她读书。她们两姐妹同父同母，是最亲的人。她不会不管她的。
这话说了没俩月，她就被两个姑姑哄了去。明明是娘家里离得更近，她却每次都花车票去隔壁县住姑姑家里。钱也都放姑姑家。
说什么姑姑给她们姐妹两个存着，等她们大了就还给她们。这话也就大姐傻傻的相信。没看二婶都因为钱的事跟姑姑吵过几回嘴了。
现在她跟着娘来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不能读书，有弟弟妹妹们在，她也算有个家。她不贪心，她一点也不贪心…
顾瑾瑶看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都快哭了的小丫头，有些无奈。“瞎想什么。你们娘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别让她寒心。”
李兰收拾了一下心情，跟顾瑾瑶道谢后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
俩崽子也在她们回家后自己跑了回来。一个个造的跟泥猴子似的。
“今天在婶子家干什么了？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
不说暖宝，永逸可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衣服轻易不会弄脏。
“李伯伯抓了几条泥鳅。我们把它放在了地里，还给地浇了点水。”永逸说完就跑屋里换衣服去了。
暖宝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妈妈，泥鳅好好玩啊。”
“这季节哪来的泥鳅？”要知道一般温度低于十度以下，泥鳅都钻到泥里不动弹了。等春天温度升起来才会出来活动。
现在虽说春节过了，但气温也还没高到这个程度。
永逸换好衣服，出来道。“李伯伯说是他们出操路过一个水塘子，在塘子里面抓的。还有鱼跟螺蛳呢。”
就是泥鳅不禁玩，他们俩回来的时候那泥鳅都已经阵亡了。
“妈妈，泥鳅好不好吃？李伯伯说他们今天喝泥鳅汤。我都没喝过泥鳅汤呢。”暖宝说着还吸溜一口口水。
“等天暖和一点了，妈妈看看外面有没有卖的。现在泥鳅都在地里过冬呢，找不到。”
“说什么泥鳅呢，快点收拾收拾吃饭了。你看暖宝这一身，就跟在泥地里打滚了似的。怎么，你也想当泥鳅了？”秦母端着一盘菜到堂屋，就看见暖宝那一身泥点子。
暖宝吐吐舌头，赶紧钻屋里换衣服去了。顾瑾瑶去厨房兑了热水给俩孩子洗手洗脸。
秦父现在在外面找了几个棋搭子，不到天黑的看不见，都不回来的。
“你爸这人，非得让人找了才回来。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秦母把腰间的围裙一解，就要出门。
“看看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秦父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大碗。
暖宝兴奋的喊着爷爷爷爷就奔过去了。
“是泥鳅。李伯伯家的泥鳅。”暖宝围着秦父转了一圈，乖乖回自己座位上坐好，等着吃肉。
“隔壁小李给的，说是谢谢咱们家瑾瑶给孩子补课了。我这推辞不过就接着了。”秦父把大碗放下，跟秦母和顾瑾瑶解释道。
“他们两口子还挺懂礼数。”秦母乐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占便宜也吃不了亏。
一连三天，顾瑾瑶都跟书本打交道，等于把小学到初中的知识又给学了一遍。
“明天顾姨就得上班去了。兰丫头你的英语不行，以后每天晚上来顾姨这里，顾姨给你补补。”顾瑾瑶把书合上，把李兰的英语试卷递给她。
毕竟曾经是在小县城下面的乡镇学的。不说教学质量如何，就说她们乡镇老师会英语的都没几个，李兰的英语成绩可想而知了。
经过几天的复习，李兰已经确定开学就去读初一了。除去英语，她其他的科目勉强能跟上进度，自己就不想再多浪费一年的时间。顾瑾瑶也只好在有空的时候多给她开开小灶了。毕竟当初可是一年卷出高考生的，小小初中不在话下了。
随着顾瑾瑶上班，孩子们开学，热闹了半个月的家属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暑假。消失了近一年的人也伴随着夏天的尾巴回来了。
顾瑾瑶下班回家，看见院子里劈柴的身影还愣了愣。
家里秦父年纪大了，劈柴这事都是隔壁几家谁家有空就帮忙劈一些。更多的是李团长在自己家劈好给送过来，用来答谢顾瑾瑶这半年来不间断的给孩子们补习。
现在这个打着赤膊挥舞着斧头的，显然不是邻居。
“你下班了？我正说劈完这点柴去门口接你去呢！”
秦明臻转过头来，顾瑾瑶才敢确定，真的是他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顾瑾瑶刚埋怨了一句，就被人一把给搂了过去。
“让我抱抱。”
顾瑾瑶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才小声道“你先把我放开，妈她们是不是都在家呢。”
“妈在堂屋，放心，她不会说什么的。”
老天爷，她可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习惯。就算她们都不出来也不行。
“嘶”，被拧了一下，秦明臻识趣的把顾瑾瑶放开。“媳妇，我好想你。”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搁院子里干啥呢。有什么话不能吃完饭回屋里再说。”秦母左等右等等不来俩人进屋，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嗓子。
顾瑾瑶气的又给了秦明臻一拐子“都怪你。”
李嫂子家几个孩子吃完饭就拿着书往秦家跑，半道上被李团长给撵了回来。
“今天就别去秦家了。”
李嫂子一愣，赶紧站起来，“秦家咋了？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有事可不能不帮忙。”
几个孩子也紧张的看着李团长，生怕从对方嘴里说出不好的话来。
“没事，就是我今天在部队看见秦团长了。他现在估计在家，你们明天再去吧。”
李嫂子白了李团长一眼“有话不能好好说啊？还带大喘气的。你们都好好看书，不会的等明天再问。今天不许去秦家知不知道？”
几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团长来了，他们就不能去秦家了。但还是乖乖听话。只有李兰朦朦胧胧有点概念，但毕竟没接触过，又被该死的单词给吸引了注意力。
吃饭的时候，俩孩子围着秦明臻问东问西的，饭塞鼻孔里去了都不知道。
秦母看的心酸，“你再不回来，孩子都忘了你长啥样了。”
又敲了敲孩子们的碗“快点吃，吃完让你爸陪你们洗澡。”
暖宝一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我都六岁了，才不让爸爸给我洗。”
这丫头跟着不知道谁学的纪年方法，把自己的年龄往虚里多报一岁。明明才四岁半不到五岁的年纪，逢人就说自己已经六岁了。
“你六岁了，大了。那让你爸给你哥哥洗，你自己洗行了吧。”秦母说完又夹了筷子菜给暖宝“先把饭吃了，你爸就在这跑不了。永逸，你也一样。”
一顿饭吃的跟打仗似的。忙活完，永逸坐在了院子里晒好得温水里。暖宝在浴室里用烧开的热水自己洗。
顾瑾瑶回屋里把秦明臻带来的衣服收拾出来。走的时候带的都是秋装，回来的时候穿的就是夏装了。包袱里还有军大衣，不知道从哪淘换的。准不能走到哪补给发到哪吧。
“这些衣服我都洗过了，直接放柜子里就行了。”秦明臻从后面拥住顾瑾瑶“给我拿身换洗衣服，我去洗澡。”
顾瑾瑶愣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缠绵的味道。
衣服递给秦明臻，顾瑾瑶也去浴室把自己搭理干净。现在的羊城还热的很。动不动就出一身汗，又没有空调，只能每天勤洗澡才不至于臭烘烘的。
顾瑾瑶出来的时候，秦明臻已经洗好澡被孩子们拖屋里聊天去了。她拿起一本书倚在床头慢慢翻着。
从她开始教李家的几个孩子学习起，永逸跟暖宝就跟在旁边开始学了。暑假放假之前顾瑾瑶遇到李芹，李芹说以他俩现在所学的知识，上一年级绰绰有余。再在育红班也是浪费时间。
顾瑾瑶询问过俩孩子的意见，已经确定等开学就把他们送一年级去了。跟李家李亮的几个妹妹一起上学。来回也有个伴。
最重要的是，现在距离高考恢复还有八年的时间。俩孩子加把劲的话，不用5+2+2，直接参加七八年的高考应该没问题。
顾瑾瑶想的美滋滋，仿佛现在就是八年后，她已经拥有一对大学生子女一样。
“快收收，嘴巴都咧耳朵后面去了。”
秦明臻一来就给顾瑾瑶一个暴击，气的她拎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会不会说话啊你，不是陪孩子呢？”
“不就是哄孩子睡觉，你男人我一下子就搞定了。现在该哄你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