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极夜、冰塔与背叛者
飞机在平流层巡航，舷窗外是永恒的黑暗。从省城到广州，再到转机飞往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需要二十多个小时。这是韩辰人生中最漫长的飞行之一。
阿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少女的脸在机舱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苍白，山心吊坠在她颈间微微发光，与她的呼吸同频。韩辰注意到，她眉心处出现了一道极淡的乳白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钥匙的印记在觉醒。
韩辰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也出现了类似的纹路，是淡金色的，像血管又像电路，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指尖。当他集中精神时，这些纹路会发光，能感觉到地脉能量在其中流动。
进化在继续。
不可逆转的进化。
他打开陈正华给的档案袋，里面除了假护照和信用卡，还有一部卫星电话，一张南极罗斯海区域的地图，以及……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站在冰天雪地里，身后是简陋的木板屋。中间那个是父亲韩建国，左边是顾老，右边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外国人，金发碧眼，穿着厚重的防寒服。照片背面写着：“1982年，第一次南极科考，与苏联专家伊万诺夫合影。”
1982年。
父亲去过南极。
而且和苏联专家一起。
韩辰仔细看照片背景——那栋木板屋旁，立着一根金属杆，杆子顶端安装着奇怪的仪器，不是气象设备，更像某种……能量接收装置。而在更远处，隐约能看见冰面上有一个凸起，形状像是……
金字塔的尖顶。
韩辰的心脏狂跳。
父亲在1982年就发现了南极冰盖下的金字塔？那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是保密需要，还是……他被迫隐瞒？
卫星电话突然震动。
韩辰接通，是沈月。
“韩书记，两个消息。”沈月的声音在卫星信号干扰下断断续续，“坏消息是，你们的飞机被跟踪了。有一架不明国籍的公务机，从广州起飞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距离五十公里。我们怀疑是‘老师’的人。”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南极那边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沈月说，“三小时前，蓝色旋涡突然收缩，冰晶金字塔完全升起，高度……三百米。更诡异的是，金字塔周围出现了生命迹象。”
“什么生命？”
“不知道。热成像显示有数百个热源在活动，但它们的体温……零下二十度。正常的恒温动物不可能在这种温度下存活，除非……”
“除非它们不是正常的生物。”韩辰接话，“是晶体怪物？还是别的什么？”
“都有可能。”沈月顿了顿，“另外，我们截获了一段从金字塔内部发出的信号，经过解码，是一段重复的求救信息，用的……是俄语。”
俄语。
1982年，苏联专家。
“内容是什么？”
“只有一句话，反复播放：‘我是伊万诺夫，我还活着，不要打开门。’”
伊万诺夫。
照片上那个苏联专家。
1982年到现在，四十一年。如果他还活着，已经是个老人了。但更可能的是……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沈局长，那艘航母查清楚了吗？”
“查清了。”沈月的语气变得凝重，“是巴拿马注册的私人安保公司的船，但实际控制方……是一个叫‘诺亚方舟基金会’的组织。这个基金会的创始成员名单里，有至少三个跨国财团的掌门人，以及……两位前国家元首。”
“‘老师’的财力支持者。”
“对。而且不止财力，他们还提供了政治庇护、技术支持和……武装力量。”沈月说，“韩书记，这不是单纯的邪教组织，这是一个全球性的、有着庞大资源和严密网络的影子政权。我们对抗的，可能是一个国家量级的对手。”
韩辰沉默。
飞机突然剧烈颠簸。
阿月惊醒：“怎么了？”
“没事，气流。”韩辰安抚她，但自己心里清楚——不是气流。
舷窗外，一道深蓝色的光束划破夜空，在远处爆炸，照亮了云层。
是能量武器。
那架跟踪他们的飞机，开火了。
“机长！”韩辰冲进驾驶舱，“加速，规避！”
机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苍白：“对方用的是……电磁脉冲武器！我们的导航系统失灵了！”
飞机再次剧烈抖动，仪表盘上一半的指示灯熄灭。
阿月跟进来，看到窗外情景，立刻双手按在驾驶舱玻璃上。乳白色能量从她掌心涌出，迅速覆盖整个机头，形成一层保护膜。
下一秒，又一束蓝光击中飞机。
但这次，能量被乳白色保护膜吸收、分散，只在膜表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能撑住，但时间不长。”阿月咬牙，“韩书记，必须反击或者甩掉他们！”
韩辰看向机长：“最近的备降机场在哪？”
“我们在南海上空，最近的……是菲律宾的某个小岛，但那里没有正规机场，只有一条废弃的二战跑道。”机长调出备用地图，“而且，那架飞机不会让我们顺利降落的。”
“那就去那里。”韩辰说，“阿月，你能控制飞机吗？”
“我……试试。”
阿月闭上眼睛，乳白色能量从她体内涌出，与飞机融为一体。飞机开始自主调整姿态，以不可思议的灵活性在空中做出一系列高难度机动。
跟踪的飞机显然没料到这手，连续几次攻击都落空了。
“就是现在！”韩辰指着地图上的小岛，“全速俯冲，在跑道尽头拉起，假装坠毁！”
“会解体的！”
“按我说的做！”
机长咬牙，推动操纵杆。
飞机如猎鹰般俯冲，高度从一万米急剧下降到三千米、两千米、一千米……
海面在舷窗外迅速放大，那座小岛的轮廓清晰可见。废弃跑道只有八百米长，对于喷气式公务机来说，这个长度根本不够。
五百米。
三百米。
一百米。
“拉起！”韩辰大喊。
机长猛拉操纵杆，同时阿月将全部能量注入飞机尾部，强行改变气流。
飞机在距离跑道尽头不到五十米的高度，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拉起，机腹擦过树梢，然后一个翻滚，冲向海面。
在即将坠海的瞬间，阿月再次发力，乳白色能量包裹机身，像一只大手托着飞机，滑向小岛另一侧的海滩。
“轰！”
飞机在沙滩上硬着陆，滑行了几百米才停下。机翼折断，引擎冒烟，但机身基本完整。
跟踪的飞机在小岛上空盘旋了几圈，看到浓烟和残骸，似乎确认目标已坠毁，这才掉头离开。
韩辰踹开机舱门，拉着阿月和机长跳下飞机。
沙滩很软，三人摔得不轻，但都还活着。
“这里是……”阿月环顾四周。小岛很小，植被茂密，远处有座小山，山顶似乎有建筑遗迹。
“二战时日军修建的雷达站。”韩辰看着地图，“后来废弃了。我们得在这里等救援，或者……找别的办法离开。”
机长拿出应急求救信标，但被韩辰制止。
“不能发信号，他们会追踪到的。”韩辰说，“先找个地方隐蔽，等天黑。”
三人躲进丛林，在一处半塌的混凝土掩体里暂时安身。
机长检查了伤势，还好只是擦伤。他从应急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分给韩辰和阿月。
“韩书记，接下来怎么办？”机长问，“信标不能用，我们困在这个荒岛上，迟早会被发现。”
韩辰没回答，而是看着阿月。
阿月正在闭目感应，山心吊坠发光。
“这座岛……有奇怪的能量波动。”她睁开眼睛，“不是地脉节点，是人为制造的。在地下。”
“地下？”
“嗯，很深。至少一百米。”阿月指向小山方向，“来源在那边。而且……那里有活物。”
活物。
在这座废弃几十年的荒岛上。
韩辰站起身：“去看看。”
“太危险了！”机场反对。
“留在这里更危险。”韩辰说，“如果‘老师’的人回头检查，我们无处可躲。不如主动探查，也许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三人沿着丛林小径，向小山前进。
路很难走，藤蔓缠绕，蚊虫肆虐。但阿月用能量驱散了大部分蚊虫，还在前方开路——乳白色能量所过之处，藤蔓自动分开，露出被掩埋的石阶。
石阶很古老，不是日军修建的，更像是……原住民留下的。
“这座岛有人居住过。”韩辰看着石阶上的雕刻，“而且是文明程度不低的族群。”
他们走到山顶，那里果然有建筑遗迹——不是日军的雷达站，而是一座用黑色石头垒成的神庙。神庙已经半塌，但中央的祭坛还完好，祭坛上立着一块石碑，碑文是用某种象形文字刻的。
阿月触摸石碑，突然浑身一震。
“这是……钥匙的文字。”她喃喃道，“上面写着：‘第七节点守护者，在此封印污染之门。若后世有人至此，切记——门不可开，钥匙不可聚。’”
第七节点守护者。
怒江山门的建造者，曾经来过这里？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阿月继续读，“‘吾名阿朵拉，第七纪元最后的管理者。吾将己身封印于此，镇压门之碎片。后世若遇危机，可取吾骨为器，但需承受吾之诅咒。’”
阿朵拉。
第七纪元的管理者。
和青龙峡门后那个“看守者”是同族？
韩辰走到祭坛后面，那里有一口深井。井口被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七个圆点的图案。
阿月走过来，山心吊坠突然自动飞起，悬浮在井口上方，七个圆点依次亮起。
石板缓缓移开。
井很深，看不到底，但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带着恶意的能量从井底涌上来。
“下面……有东西。”阿月脸色发白，“很痛苦，很绝望，像……像被囚禁了无数年。”
韩辰拿出应急手电，照向井底。
光线在几十米处被黑暗吞噬，但那一瞬间，他看见井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以及……无数挣扎的人形影子。
那些人形影子，被镶嵌在井壁里，像是琥珀里的昆虫，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
“这是……监狱。”韩辰明白了，“第七纪元的管理者，在这里囚禁了‘门’后的污染体。用自己作为封印的‘锁’。”
阿月闭上眼睛，与井底的意识沟通。
几秒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她还活着……阿朵拉还活着……被囚禁在井底最深处，用自己的身体镇压着所有污染体。但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我们不帮她，最多三天，封印就会破碎，这里的污染体会全部逃出来。”
“怎么帮？”
“两个选择。”阿月艰难地说，“第一，加固封印，需要消耗大量的纯净能量。我可以用山心的力量，但那样我会虚弱很长时间，可能……赶不上南极的仪式。”
“第二呢？”
“第二，释放她。”阿月看着韩辰，“让她解脱，但代价是……井里的所有污染体也会被释放。我们必须在她解脱前，消灭所有污染体，否则它们会扩散到整个南海。”
赌注太大了。
韩辰在思考。
这时，机长突然喊：“有人来了！山下有船！”
韩辰冲到神庙边缘，向下看去。
海面上，三艘快艇正朝小岛驶来。快艇上的人全副武装，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
“老师”的人。
他们果然回头检查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
“没时间犹豫了。”韩辰看向阿月，“你能在释放阿朵拉的同时，暂时控制住那些污染体吗？哪怕只有几分钟？”
“我……试试。”
“那就做。”韩辰拔出配枪，“机长，你守在神庙入口，尽量拖延时间。阿月，开始仪式。我下井。”
“什么？！”阿月惊呼，“你不能下去！下面全是污染体，你会被侵蚀的！”
“我有重启之钥的复制品，能暂时保护我。”韩辰拿出那把乳白色的小钥匙，“而且，我需要亲眼看看，这些‘门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不再多说，抓起登山绳，固定在祭坛上，然后纵身跳入井中。
阿月咬牙，盘膝坐在井边，双手按在井口边缘。乳白色能量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深井。
机长捡起地上的石块，躲到神庙入口的掩体后，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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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下的世界，比想象中更恐怖。
韩辰下降了三四十米，手电光照亮井壁。那些镶嵌在壁中的人形影子，不是雕像，是……活生生的、被晶体化的生物。
有人类，有动物，还有一些完全无法辨认的形态。它们都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态，眼睛是深蓝色的旋涡，死死盯着韩辰。
他能感觉到，无数充满恶意的意识，正试图钻进他的大脑。
【饿……】
【放我们出去……】
【让我们……吃……】
重启之钥的复制品发出柔和的白光，形成一个保护罩，将这些意识阻挡在外。但保护罩在剧烈波动，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继续下降。
五十米、六十米、七十米……
井底越来越近。
终于，韩辰的脚触到了实地。
井底是一个圆形石室，直径十米左右。石室中央，有一个乳白色的水晶棺椁。棺椁里，躺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古老的、类似祭司的长袍，头发是银白色，皮肤白皙得透明。她闭着眼睛，胸口插着七根黑色石钉，石钉末端连接着七条锁链，锁链另一端钉在井壁上，与那些污染体相连。
她就是阿朵拉。
第七纪元最后的管理者。
韩辰走近棺椁。
阿朵拉突然睁开眼睛。
眼睛是乳白色的，没有瞳孔，像两颗发光的珍珠。
“你来了……钥匙的继承者……”她的声音直接在韩辰脑海中响起，温柔而疲惫，“我以为……再也等不到……能听见我呼唤的人了……”
“你一直在呼唤？”
“是的……从封印开始……就在呼唤……”阿
朵拉微笑，笑容凄美，“四万年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外面的污染体……”
“它们是我的族人……被‘门’后的黑暗侵蚀……变成了怪物……”阿朵拉的眼神暗淡，“我无法拯救它们……只能囚禁……用我自己……作为牢笼的钥匙……”
她看向胸口那七根石钉：“拔掉它们……我就能解脱……但污染体会立刻苏醒……你有办法……消灭它们吗？”
韩辰看着手中重启之钥的复制品。
只能使用一次。
如果在这里用掉，南极怎么办？
但如果不救阿朵拉，她还能撑多久？三天后封印破碎，污染体一样会逃出去。
两难。
“如果我帮你加固封印呢？”韩辰问，“你能多撑一段时间吗？等我从南极回来，再想办法彻底解决。”
阿朵拉摇头：“我的生命……已经到尽头了……四万年的镇压……耗尽了所有力量……就算你加固封印……我也只能多撑……七天……”
七天。
和青龙峡门开启的时间一样。
巧合？还是某种同步？
“拔掉石钉吧……”阿朵拉哀求，“让我……体面地死去……而不是……在封印破碎时……被它们吞噬……”
韩辰的手在颤抖。
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伸出手，握住第一根石钉。
冰冷刺骨，像握着万年寒冰。
“准备好了吗？”他问阿朵拉。
“准备好了……”阿朵拉闭上眼睛，“谢谢你……陌生人……”
韩辰用力拔出石钉。
石钉离体的瞬间，阿朵拉身体剧烈颤抖，发出无声的惨叫。同时，井壁上传来无数碎裂的声音——那些镶嵌在壁中的污染体，开始苏醒了。
一条锁链崩断。
第二条、第三条……
韩辰加快速度，连续拔出剩余六根石钉。
当最后一根石钉离体时，阿朵拉的身体开始发光，变得透明。她看着韩辰，最后说了一句话：
“小心……背叛者……在你身边……”
然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封印彻底解除。
井壁上，所有污染体同时睁开眼睛，深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井底。
它们开始挣脱束缚，从井壁中爬出，发出令人牙酸的晶体摩擦声。
韩辰握着重启之钥的复制品，准备使用。
但就在这时，阿月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惊慌：
“韩书记！快上来！机长他……他不是普通人！”
什么？
韩辰抬头，看见井口处，机长正用枪指着阿月的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抱歉了，韩书记。”机长的声音变了，变得冰冷机械，“‘老师’向您问好。”
他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