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省城。
这一路上,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倒是安分,除了偶尔跟林凡聊几句家长里短,并没再追问那山参的事儿。但林凡总觉得这老头看她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下车前还特意留了个地址,说他是省城中医院的教授,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可以去找他。
这算是林凡在省城积累的第一个人脉?
出了火车站,原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冷冷清清,或者是直接没人接。没想到,出站口竟然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假笑地举着个写着“顾城”的牌子。
“那是家里的管家,姓刘,是个笑面虎。”顾城在林凡耳边低声提醒,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看到顾城走出来,刘管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但很快被职业化的笑容掩盖。
“三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子等着见您最后一面呢。”刘管家微微欠身,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恭敬,反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感。
他的目光扫过顾城身边的林凡,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位是?”
“我媳妇。”顾城把林凡往怀里一揽,言简意赅。
“媳妇?”刘管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提高了音量,“三少爷,您别开玩笑了。老爷子这次病重,家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带个……带个乡下女人回去,这不合规矩吧?”
这还没进门呢,下马威就来了?
林凡轻轻拍了拍顾城想要发火的手背,笑盈盈地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管家。
“刘管家是吧?看来您这管家的业务水平不太行啊。主子带什么人回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来定规矩了?”林凡声音清脆,甚至带着点天真,“难道顾家的规矩,是奴才大过主子?”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刘管家的脸瞬间绿了。
在这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旧社会的等级观念虽然淡了,但在这种大户人家,“主仆之分”反而是最敏感的神经。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刘管家气得胡子直抖,但当着周围这么多人,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打开车门,“行,既然三少爷非要带,那就上车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大太太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车子一路驶向省城的富人区。
不得不说,这顾家确实有底蕴。这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洋楼,独门独院,门口还有两棵百年的梧桐树。
车刚停稳,林凡就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坐满了人。为首的是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贵妇,正坐在沙发上品茶,旁边坐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顾城的异母大哥二姐。
顾城牵着林凡的手走进客厅,那帮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两团空气。
“哟,这不是我们的野种弟弟回来了吗?”那个年轻男人,也就是顾家大少爷顾明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手里把玩着一个zippo打火机,眼神轻佻地在林凡身上转了一圈,“还带了个村姑回来?怎么,是觉得这家里不够脏,带个人来给我们添堵?”
顾城眼神一冷,刚要爆发,那个一直喝茶的贵妇——顾家大太太终于开口了。
“明轩,怎么说话呢?好歹也是你弟弟。”大太太放下茶杯,声音温温柔柔的,却透着一股子寒意,“既然回来了,就去后面保姆房歇着吧。老爷子刚睡下,明天再说。”
保姆房?
这是直接把他们当佣人打发了?
顾城气得浑身发抖,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就在他准备掀桌子的时候,林凡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径直走到茶几前。
“大太太是吧?”林凡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那个旧木箱,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顾家是书香门第,讲究礼数。我们大老远赶回来探病,连口热茶都不给,还要赶我们去住保姆房?”林凡打开木箱,露出里面那根用红绸布包着的野山参,“本来这根五百年的老山参是特意带来给老爷子吊命的,既然顾家这么不待见我们,那就算了。顾城,咱们走!这人参拿去黑市卖了,够咱们在省城最好的招待所住上一年!”
五百年老山参?!
大太太的眼神瞬间直了。顾明轩手里的打火机也掉在了地上。
在这个年代,真正上了年份的野山参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救命宝物。老爷子现在全靠药物吊着一口气,医生早就说过,要是有一根好参,说不定能多撑几个月。
而这几个月,对于争夺家产的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慢着!”大太太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高傲瞬间变成了急切,“你说这是……五百年的?”
“是不是,找个识货的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林凡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抱在怀里,“不过现在我不乐意给了。顾城,咱们走。”
“哎呀,弟妹!这是干什么!”顾明轩反应最快,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堆起笑脸拦住去路,“刚才那是跟三弟开玩笑呢!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刘管家!死哪去了!还不赶紧给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收拾客房!要二楼向阳的那间!”
看着这帮人前倨后恭的丑态,顾城愣住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林凡,只见这个小女人正昂着头,像只斗胜的小公鸡。
林凡悄悄冲他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这种势利眼,就得比他们更拽!
这一晚,他们成功住进了二楼宽敞明亮的客房。
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顾城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媳妇,那人参……真是五百年的?”顾城小心翼翼地问。
林凡翻了个白眼:“哪能啊,顶多五十年。不过这帮人也就是图个名头,谁真懂啊?能不能吊命,那是医生的事,咱们先把这下马威给它顶回去再说。”
顾城看着她,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狠狠亲了一口。
“你真是个妖精。”
“那是。”林凡推开他的头,“别乱动,小心压着孩子。”
提到孩子,顾城立马老实了,侧身躺在一边,手习惯性地搭在那个“枕头”上,一脸幸福地睡了过去。
林凡却毫无睡意。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在出发前收拾东西时,从顾城旧衣服夹层里掉出来的照片。
照片黑白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眉眼间和顾城有七分相似,但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却是一座明显带有苏式风格的建筑,甚至还能看到后面停着的一辆吉普车。
那个男人,不是顾家老爷子。
那顾城的亲爹,到底是谁?
这场豪门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