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吹拂着青州沿岸新修的盐场。雪白的盐垛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如同给海岸线镶上了一条银边。司马炎站在一处新建的了望台上,望着下方忙碌的景象——灶户们引海水入盐田,利用日光和风力自然蒸发,待水分蒸干后,刮取结晶的海盐。比起内地某些依靠煮盐的旧法,这种“滩晒法”效率更高,成本也更低。
“监国,如今青、徐两州,像这样的官营盐场已有十七处。”陪同视察的度支尚书(掌管财政的官员)指着下方,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采用新法后,产量比去年同期翻了两番还不止!而且品质纯净,远胜私盐。”
司马炎满意地点点头。盐铁之议受挫后,他转而大力发展官营纺织、瓷器等新产业,而海盐,则是他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不仅是重要的财政来源,更是未来战略棋盘上的一枚活子。
“成本与售价如何?”他更关心实际效益。
“回监国,因采用滩晒,人力、柴薪成本大减。官盐定价,比市面上品质最好的私盐还要低上一成。”度支尚书答道,“即便如此,除去各项开支,利润依旧极为可观。仅是这青、徐两州盐场,预计今年便可为国库贡献……”
他报出了一个让司马炎都微微动容的数字。这还仅仅是开始。
“好!”司马炎抚掌,“记住,官盐之利,取之于民,亦需用之于民。除充实国库外,要确保各地,尤其是偏远州郡,能有价格稳定、品质可靠的官盐供应,绝不能让百姓再受淡食之苦、奸商盘剥。”这是他推行官营的初衷之一,也是他能理直气壮对抗“与民争利”指责的底气。
“臣谨记。”度支尚书躬身应道。
视察完盐场,司马炎又来到了不远处新建的港口。这里停泊着数艘新下水的官船,形制比寻常漕船更大,船体也更坚固,适合沿海航行,甚至能经得起一些风浪。
“这些船,就是未来运送海盐,以及进行沿海贸易的关键。”司马炎对随行的张华说道。张华如今也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司马炎的经济布局中。
“监国深谋远虑。”张华赞叹道,“以往食盐运输,多赖陆路或内河,损耗大,成本高。如今由海路运输,沿海南下,可直达江东沿海,甚至更远。不仅运盐,亦可装载北地的毛皮、药材等物。”
“不错。”司马炎目光投向南方茫茫海面,“我们与江东提互通贸易,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我们要有自己的船队,掌握贸易的主动权。这些海盐,就是我们打开贸易之路的敲门砖,也是我们未来‘海贸司’最重要的本钱之一。”
他构想中的“海贸司”,不仅要管理海上贸易,更要统筹造船、航海、甚至未来的海上军事力量。而海盐的巨大利润,将为这一切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江东豪族奢靡,对北地物产确有需求。但我们不能只做资源的输出地。”司马炎话锋一转,“我们要用海盐、毛皮等换取他们的铜铁、粮食、乃至……造船的工匠和技术。”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张华立刻明白了司马炎的意图:“监国是想……借此机会,暗中获取江东的物资与技术,增强我方?”
“互利互惠嘛。”司马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商人的精明,“贸易本就是各取所需。他们得到享受,我们得到发展。况且,一旦这条海上商路稳定下来,其意义远不止于经济。”
他没有明说,但张华已然领会。这条海上通道,在未来某个时刻,或许就是一支奇兵的道路,是打破长江天堑的另一种可能。
数日后,第一批满载着雪白海盐和部分北地特产的官船,在数艘护卫船只的陪同下,扬帆南下,驶向朝廷与江东初步约定的贸易点。这不仅仅是商品的流动,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试探。
消息传回洛阳,司马炎看着案头度支尚书呈报的、预估的海盐及贸易利润,心情舒畅。这步棋,他走对了。绕过内部复杂的利益纠缠,向广阔的海洋索取财富,用经济的手段潜移默化地影响对手,同时夯实自身国力。
这海盐之利,如同涓涓细流,正开始汇入他规划中的庞大蓝图,为这个帝国的未来,注入一股鲜活而强大的力量。而这,仅仅是他经略海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