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夜深人静。司马炎在书房中批阅奏章至深夜,烛火摇曳,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新发的嫩叶,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歇息,忽然一阵困意袭来,竟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迷雾渐起,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熟悉的府邸前——这是祖父司马懿生前的书房。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司马懿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
炎儿,你来了。司马懿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近来朝中之事,祖父都看在眼里。
司马炎恭敬行礼:孙儿愚钝,还请祖父指点。
司马懿轻叹一声,那叹息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说不尽的沧桑:你父亲猜忌于你,这是难免的。权力如同鸠酒,饮得越多,就越难以信任他人。
他站起身,走到司马炎面前。在梦境中,他的身形显得格外高大,目光如炬:但你可知,为何祖父要在梦中传授你《潜渊策》?
司马炎沉吟道:可是因为孙儿推行新政,符合祖父的治国理念?
不止如此。司马懿摇头,更因为你看得清,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君之道。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司马懿的身影在闪电中若隐若现:你父亲太过看重权术,却忘了治国最根本的是民心。你能够不计前嫌为贾充求情,这份胸襟,比你父亲强。
可是父亲他......
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司马懿打断他,为君者,既要懂得坚持,也要懂得妥协。你现在做的就很好——既坚持新政,又适当退让。
又一道闪电划过,司马懿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记住,权柄之毒,甚于鸠酒。越是手握大权,越要保持清醒。你现在推行新政,善待百姓,这些都是对的。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雨声中。司马炎猛然惊醒,发现窗外果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棂,与梦中一般无二。
他起身推开窗户,任凭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祖父的教诲言犹在耳,特别是那句权柄之毒,甚于鸠酒,让他深思。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司马炎特意早起,前往宫中向司马昭请安。
父皇昨夜睡得可好?他亲手为司马昭斟茶,语气关切。
司马昭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尚可。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儿臣昨夜梦见祖父了。司马炎缓缓道,祖父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皇的身体。
这话触动了司马昭的心事。他沉默片刻,叹道:你祖父临终前,确实最挂念朝局。
祖父还教导儿臣,为君者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司马炎趁机道,儿臣思来想去,觉得当前最要紧的,是让百姓休养生息。
司马昭凝视着儿子:所以你还是要坚持减免赋税?
儿臣以为,轻徭薄赋方能收揽民心。司马炎恳切道,况且淮南新政初见成效,今年赋税反而增加了三成。这说明与民休息,反而能富国强兵。
这时,宦官送来一摞奏章。司马昭随手翻开几本,都是各地报告春耕情况的。其中不少提到,去年减免赋税的地区,今年春耕格外积极。
司马昭若有所思:看来你这套新政,确实有些道理。
儿臣不敢居功。司马炎谦逊道,这都是父皇圣明,准许儿臣实行新政。
这话让司马昭脸色稍霁。他放下奏章,忽然问道:听说你前日又去明德学馆了?
司马炎答道,儿臣见那些寒门学子生活清苦,特意让人给他们添置了些衣物。
司马昭沉吟道:你对他们倒是很上心。
儿臣只是觉得,人才是国家根本。司马炎正色道,不论出身贵贱,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该得到重用。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必定会引来司马昭的训斥。但今日,他只是轻轻点头:你能这么想,很好。
从宫中出来,司马炎心情复杂。父亲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但距离真正理解他的理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到太子府,羊祜早已等候多时。
殿下,羊祜神色凝重,贾充虽然被削职,但他的党羽仍在活动。最近有人在暗中串联,似乎要对新政不利。
司马炎平静地煮着茶:意料之中。贾充经营多年,岂会因一次挫折就一蹶不振?
那我们要不要......
不必。司马炎将沏好的茶推给羊祜,祖父说得对,越是手握大权,越要保持清醒。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推行新政,用实绩说话。
茶香袅袅中,司马炎的目光格外坚定:只要新政真正惠及百姓,那些跳梁小丑终究掀不起风浪。
雨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司马炎想起梦中祖父的教诲,心中渐渐明朗。
权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运用权力。他要走的,是一条不同于父亲的道路——不是靠权术和威慑,而是靠仁政和德治来赢得天下归心。
这条路或许更加艰难,但他义无反顾。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为君之道,也是他对这个时代最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