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团队假期”还没开始，就面临着名存实亡的危机。
顾知意率先告假，理由充分且让人无法拒绝——道观每年固定的清扫除尘日到了。他作为观里的一份子，需回去主持参与。他留下几句“谨慎行事，勿要逞强”的嘱咐，又给了我和毕哥一人一道新画的、据说能“辟邪宁神”的护身符，便背着他那个略显陈旧的背包，消失在了城市的车流中。
紧接着，徐丽娜也被一通越洋电话叫走。电话那头是她那位据说气场强大、说一不二的亲哥，以“家族旅行，增进感情”为由，直接给她订好了飞往某个热带海岛的头等舱机票，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徐丽娜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满脸都是对即将错过的“冒险”的遗憾。
于是，热闹了没多久的工作室，再次只剩下我和毕哥大眼瞪小眼。设备还在，泡面存货充足，只是少了顾知意那份沉静的可靠和徐丽娜叽叽喳喳的活力，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得，又回到解放前了。”毕哥把脚架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就咱俩老弱病残……不对，就咱俩光杆司令，还能支棱起来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顾知意给的护身符，符纸带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暖意，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怕什么，顾小哥不是给了护身符吗？再说了，咱们现在也算经验丰富，一般的场面，hold住！”
话虽这么说，但真看到直播间后台那条被顶到热评第一的“重磅线索”时，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提供线索的网友信誓旦旦地声称，城郊有一座废弃多年的“星光游乐园”，里面那个原本就阴森的鬼屋，如今是真的“住进了东西”。好几个不信邪去探险的主播和胆子大的年轻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有人甚至声称在里面听到了女人的歌声，还有人感觉被无形的东西拍肩膀。
评论下面跟了不少起哄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艾特我们，让我们去“踢馆”。
“游乐场？鬼屋？”毕哥摸着下巴，眼神里倒是燃起了一丝兴趣，“这地方听着挺有搞头啊，比居民楼刺激。怎么样，昭阳，搞不搞？”
我看着那描述，心里权衡着。有护身符兜底，加上只是传闻，风险应该可控。而且，就我们两个人，直播效果说不定反而更真实，更能凸显“老兵油子”的淡定（或者强装淡定）。
“搞！”我一拍大腿，“就当是咱俩的‘复出之战’！”
目标确定，我们立刻开始准备。这次轻装上阵，主要带了高亮手电、头戴摄像机、对讲机，以及顾知意留下的护身符。傍晚时分，我们驱车前往那座位于城市边缘、早已被遗忘的“星光游乐园”。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游乐园锈迹斑斑的大门歪斜地敞开着，像是巨兽残缺的牙齿。园内杂草丛生，那些曾经色彩鲜艳的旋转木马、摩天轮，如今只剩下黑漆漆的骨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诡异的影子，寂静中透着一股破败的死气。
停好车，我们开启了直播。直播间的水友们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只有我和毕哥两人出镜，弹幕立刻活跃起来。
【咦？今天就阳哥和毕哥？小顾道长和徐大小姐呢？】
【二人世界？（狗头）】
【卧槽，这游乐园晚上看着真吓人！】
【听说里面的鬼屋真闹鬼！阳哥毕哥小心点！】
“家人们晚上好！”我调整了一下头戴摄像机，“没错，今天就是我和毕哥的二人转……不是，二人探灵专场！顾道长回道观深造去了，徐大小姐被她哥绑架去享受阳光沙滩了。所以，今天这场硬仗，就靠我和毕哥这两根老……呃，资深骨干了！”
毕哥在一旁配合地秀了秀胳膊（并不存在的）肌肉：“放心吧兄弟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小小的游乐场，还能翻得了天？”
我们一边和弹幕插科打诨，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游乐园。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园区，带着呜咽声，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塑料袋，气氛渲染得相当到位。
就在我们靠近园区中心区域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的女声歌声，突然顺着风传了过来！
那歌声旋律古怪，调子拖得很长，断断续续，在死寂的游乐场里回荡，确实……相当瘆人！尤其是在这大半夜，正常人听见，绝对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歌声！真有的歌声！】
【来了来了！高能预警！】
【这调子……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阳哥毕哥快跑！】
我和毕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来了”的镇定。毕竟，连南洋小鬼和古墓怨灵都见识过了，区区歌声，还不至于让我们乱了阵脚。
“走，过去看看，是哪位‘小姐姐’这么有雅兴，半夜开演唱会。”我压低声音，对着镜头说道。
我们循着歌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一片茂密的、应该是以前的小树林景观带摸去。歌声越来越清晰，但那调子也越发诡异，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能唱出来的。
扒开几乎一人高的杂草，我们用手电光仔细搜索。歌声似乎就在这片区域盘旋。找了大概五六分钟，毕哥突然在一簇灌木丛根部，发现了一个用防水胶布缠得严严实实、伪装得极好的小型电子播放器！
歌声，正是从这玩意儿里面发出来的！
毕哥一把扯掉播放器上的伪装，按下了停止键。那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
我和毕哥看着这个还在闪着微弱红光的播放器，愣了两秒，然后几乎是同时骂了出来。
“我靠！谁特么这么缺德！”毕哥气得差点把播放器摔了。
“搞这种恶作剧，吓唬谁呢！”我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感情刚才那点紧张感全浪费了。
直播间的弹幕也从惊恐变成了满屏的【哈哈哈】和【原来是道具！】。
【哈哈哈笑死，阳哥毕哥被耍了！】
【这届网友太皮了！】
【不过刚才那歌声确实吓人！】
【肯定是之前哪个主播或者探险者留下的！】
虚惊一场，我们把这破播放器扔在原地，继续在游乐园里转悠。海盗船、碰碰车场地、旋转咖啡杯……除了破败和寂静，以及自己吓自己的脑补，再没遇到什么超自然现象。
最后，我们来到了此行的终极目标——那座传闻中“真闹鬼”的鬼屋面前。
鬼屋的外形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城堡，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窗户都是破的，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惊声尖叫鬼屋”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
“兄弟们，重头戏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和毕哥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神里那点微不可察的……怂。
毕竟，大半夜的，谁家好人往这种地方钻啊！就算知道可能是假的，那氛围也够喝一壶的。
“走！”毕哥一咬牙，率先打着手电，迈进了那张黑洞洞的“大嘴”。
鬼屋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手电光柱在狭窄、布满蛛网的通道里晃动，照亮两侧墙壁上拙劣恐怖的涂鸦和破烂的装饰。
“这设计……当年估计也挺唬人的。”我强作镇定地评价道，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带着回音。
话音刚落——
“嘎吱——！”
旁边一个看似废弃的牢笼里，一个穿着破烂囚服、面色惨白的人偶猛地弹了起来，发出刺耳的机械摩擦声，直挺挺地撞在笼子上！
“卧槽！”我和毕哥几乎是同时一个激灵，往后跳了半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让人心跳漏了一拍。
【哈哈哈吓到了吓到了！】
【阳哥毕哥同步率100%！】
【人偶：惊喜吗？】
弹幕一片欢乐。
我们定了定神，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头顶上又突然垂下来一个印着狰狞女鬼脸的硬纸板，几乎贴到我们脸上。
“哎哟我去！”毕哥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紧接着，通道拐角处，一口破棺材的盖子“嘭”地一声自己打开，一个穿着染血婚纱的人偶新娘，僵硬地、一顿一顿地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妈的……”我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这机关保存得也太好了点吧？而且时机抓得这么准？
之后，又陆续触发了几个类似的机关，比如突然从墙壁里刺出的假手、地上弹起的恐怖小丑等等。每一次，都成功地让我和毕哥或大或小地“花容失色”一下。
直播间里的笑声就没停过，打赏也开始零星出现。
然而，除了这些预设的机关，我们始终没有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源自灵异存在的阴冷气息，顾知意给的护身符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发热示警的迹象。
又走过一段相对平静的通道后，我和毕哥靠在墙上，稍微喘口气。
“老毕，你发现没？”我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除了这些破机关，好像……没啥真东西啊？”
毕哥也点了点头，一脸狐疑：“而且这些机关，触发得也太频繁、太‘及时’了点吧？像是……有人知道我们走到哪了一样。”
一个念头同时在我们心中升起——我们被耍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异探险，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们直播的整蛊！
“卧槽！”毕哥反应过来，对着镜头哭笑不得地大喊，“哪个孙子干的？！给老子出来！这特么绝对是提前布好的局！就等着吓唬我俩呢！”
我也对着镜头控诉：“太不厚道了！亏我们还这么认真准备！兄弟们，你们说这像话吗？”
直播间的欢乐气氛达到了顶点，弹幕被【哈哈哈】、【上当了吧】、【节目效果爆炸】刷屏，打赏也比刚才更密集了些。
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礼物特效和欢乐的弹幕，我和毕哥对视一眼，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咳咳……不过嘛，”我话锋一转，“看在各位衣食父母看得这么开心的份上，这次……这次就算了吧！”
毕哥也立刻变脸，搓着手笑道：“就是就是，大家开心就好！打赏……呃不是，水友们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虽然被摆了一道，但直播效果意外地好。而且，经过这一晚上虚张声势的“惊魂”历练，我和毕哥摸着口袋里安然无恙的护身符，相视一笑。
好像……就我们两个人，胆子也确实比以前更肥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