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镇的路上,车厢里异常沉默。窗外是浓墨般的夜色,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白天空灵秀美的清溪村,在夜晚那几盏固执的灯火映衬下,变得无比诡异沉重。那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像一块湿冷的布裹在每个人心头。
赵明一直低着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嘴里反复喃喃:“灯……为什么是灯……”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脸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想起来了!阳哥!我想起村子里一个老传说!”
我们立刻都看向他。徐丽娜催促道:“什么传说?快说快说!”
赵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讲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是我爷爷那辈人传下来的。村子里曾经来过一对逃难的外来夫妻,就在村子最靠老鸦岭的那头住了下来。那女的有很严重的眼疾,据说特别怕光,白天根本不能出门,见了光就眼睛疼得厉害,甚至会暂时失明。所以只有晚上,她才能摸着黑,出来做一些简单的农活,或者去溪边洗洗衣服。”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带着一种陈旧的恐怖。
“就这样,两口子白天男人干活,晚上女人摸黑帮忙,硬是把他们唯一的儿子拉扯大了。本来日子就这么过着,虽然清苦,但也还算安稳。可惜,后来那男人积劳成疾,没等到儿子成年就去世了。之后,就只剩下那个有眼疾的女人,每天晚上摸着黑,独自操劳,养活自己和孩子。”
“好不容易啊,熬到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按理说,这苦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总算可以享享清福了吧?可谁知道……”赵明的语气带上了愤懑,“那儿子和媳妇,简直就是狼心狗肺!他们嫌弃老太太眼睛不好,是个累赘,据说后来给老太太吃的都是他们的剩菜剩饭,有时候甚至只有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再后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太太就突然疯掉了。整天胡言乱语,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村里人虽然觉得她儿子媳妇不地道,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也不好过多干涉。”
“有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老太太满脸惊恐的跑出了家门,一直钻进了老鸦岭里。开始还有好心帮着找,但看到人家儿子都不在意,村里人帮忙的人也少了。”
“再最后……”赵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寒意,“有人发现她死在了村后的老鸦岭林子里。不是正常死的,是被山里的野藤蔓缠住脖子,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腐烂了,还有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
“刚开始,大家也只当是个可怜的意外,唏嘘一阵也就过去了。但怪事就从那时候开始了。”赵明的声音更低了,“后来,有几个去过老鸦岭深处的人,回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疯了一两个!他们嘴里反反复复就只会念叨一句话——‘快点灯!点灯!’”
“慢慢的,村子里就开始流传起闹鬼的传闻,说老鸦岭里闹的就是那个怕光的老太太变的鬼!她因为生前活在黑暗里,死了也见不得光,但又渴望光亮?反正传言说,只要在黑夜里点起灯,让她‘看见’光,她就不会伤害你……”
赵明讲完了,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还残留着惊悸:“小时候,我们只把这个当成吓唬小孩不让去老鸦岭的鬼故事听,觉得又刺激又好玩……可现在想起来,联系到今晚那些自己亮起来的灯……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故事讲完了,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在应和着这个悲惨而诡异的传说。
“我x他妈的!”毕哥第一个爆发出来,一拳砸在座椅上,气得脸色通红,“这世上还有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自己亲妈啊!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就这么对待?!”
徐丽娜也气得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简直不是人!那对狗男女就该下地狱!”说着还比划了两下,似乎是想给人两拳。
我心里也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难怪那些“念”对点亮灯火有着如此深的执念!那可能是一个在黑暗中挣扎了一辈子、受尽苦难和背叛的灵魂,对光明最后、也是最卑微的祈求!
或许在她疯狂的意识里,点亮灯,就能驱散吞噬她的黑暗,就能……得到一点点早已失去的温暖和安全感?亦或是,她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每一个踏入黑暗的人?
顾知意沉默着,但紧抿的嘴唇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冽,显示他内心同样不平静。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罗盘,低声道:“畏光而生,蒙昧而死,怨念化形,竟仍执着于灯烛之火……此般执念,悲凉更甚于怨毒。”
“明天晚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扫过车内的同伴,语气坚定,“我们去老鸦岭。不去抓鬼,不去探险。我们明天就去看看,能不能帮那位……可怜的老人,彻底解开这个心结。让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狼心狗肺的儿子一样!”
“对!必须去!”徐丽娜和毕哥异口同声。
赵明看着我们,眼神复杂,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坚定:“好!我带路!我知道那条进老鸦岭的小路!”
我们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恐惧的表情。一想到那个孤独死在山里的老太太,就觉得心里有团火,烧的我们都忘记了后面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充满怨念的恶灵。
清溪村的秘密,似乎终于找到了关键的线索。那盏盏孤灯背后,是一个被至亲背叛、在黑暗与痛苦中死去的灵魂,无声的哭泣与执拗的守望。明天夜晚的老鸦岭之行,注定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