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意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
说是医院，其实是周建成动用关系安排的一家高级私立医院，单人病房，环境安静得跟疗养院似的。医生检查了半天，最后结论是“过度疲劳，伴有轻微内出血，需要静养”。我知道，那口血，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根本不是“过度疲劳”能解释的。
我和毕哥轮流守着，徐丽娜则负责后勤保障，每天变着花样地带各种补汤和营养餐，把病房角落那个小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她甚至还弄来了一台据说能释放“舒眠负离子”的昂贵机器，被毕哥以“这玩意儿辐射别影响知意恢复”为由，坚决地请出了病房。
“你说，知意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第三天下午，毕哥靠在病房外的走廊墙上，点了根烟，又想起医院不能抽，悻悻地掐灭了。“那柄铜剑，我看着就不一般。还有他念咒那架势，跟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子……老味儿。”
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还在昏睡的顾知意，摇了摇头。“他没细说过，只提过是被道观收养的。那剑，估计是观里的老物件吧。” 我心里也琢磨，那剑用一次，顾知意就虚脱一次，代价肯定不小。
“这次真是多亏他了。”毕哥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咱们几个估计都得折在那儿。周老板这事儿，给再多钱，也他娘的抵不上知意受这罪。”
正说着，徐丽娜拎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过来了。“醒了没？醒了没？我让家里厨师炖了人参乌鸡汤，大补！”
“刚醒了一会儿，喝了点水，又睡了。”我接过保温桶，沉甸甸的。
徐丽娜扒着窗户往里瞅了瞅，看到顾知意安静的睡颜，也放低了声音：“唉，看着真让人心疼。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这些……不过这次真是帅炸了！你们是没看见，他最后把那剑扔出去那一下，我的天……”
“行了行了，大小姐，您就别回味了。”毕哥打断她，“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咱们这团队，不能光指着知意一个人拼命。”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们三个一时都沉默了。
第四天，顾知意终于能自己坐起来吃点流食了，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但精神还是蔫蔫的。周建成亲自来了一趟，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一口一个“顾先生”、“李大师”，又说别墅已经请了高人重新布置，感觉确实不一样了，连他女儿都说看不见那个白衣小姐姐了。
顾知意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多看那个信封。等周建成走了，毕哥把信封拿过来，掂量了一下，咂咂嘴：“数目不小。这钱……”
“老规矩，”我开口，“知意拿大头，这次他几乎把命搭上。剩下的，咱们分。”
毕哥和徐丽娜都没意见。顾知意却摇了摇头，“不用那么多。材料、后续调理，从里面出。剩下的，平分。”
他语气很平静，但很坚决。我们知道他性子，也没再多争。
又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医生终于批准出院。回到我们那个熟悉的小工作室，顾知意几乎是立刻就钻进了给他临时隔出来的小房间里，继续昏睡。我们谁也没去打扰他。
工作室里没了顾知意安静的身影，一下子显得空落落的。我们仨大眼瞪小眼，之前那股靠着直播凶宅闯出来的劲儿，好像一下子泄了不少。
“接下来咋整？”毕哥瘫在唯一的破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还直播吗？播啥？再去哪个凶宅？我咋觉得……提不起兴趣了呢。”
我也有同感。经历过“镇物”那种层次的玩意儿，再看那些传闻中的凶宅，总觉得有点……小儿科了。而且，心里莫名地有点抵触，不太想再去主动招惹那些东西。
徐丽娜倒是兴致恢复得最快，她拿着手机划拉了半天，突然说：“哎，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们。那是一个本地论坛的帖子，发帖人声称自己住的老公寓楼最近邪门得很，不是东家丢东西就是西家听到怪声，找物业也没用，怀疑楼里“不干净”，想找人看看。
帖子下面回复寥寥，大多是说楼主想多了或者恶作剧的。
“这种居民楼的求助？”我皱了皱眉，“没什么爆点啊，直播效果估计一般。而且，万一又是什么麻烦事……”
“我觉得可以试试。”毕哥坐直了身体，来了点精神，“这种事儿，听着不像之前那种大凶大恶的，可能就是些游魂野鬼或者地气小问题。正好，可以让知意……呃，等他好了，让他练练手，咱们也能积累点处理‘小案子’的经验。”
他看向我：“昭阳，咱们不能光接那种玩命的大单子。这种贴近生活的，说不定反而能拉近和观众的距离。再说了，咱们这团队，总不能一直闲着吧？”
我琢磨了一下，毕哥说得有道理。老是追求刺激和高风险，不是长久之计。这种看似普通的求助，反而更真实，也更能体现我们“解决问题”的定位，而不是纯粹的猎奇。
“行！”我拍板，“等知意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看看这个公寓楼！”
又过了三四天，顾知意终于从小房间里出来了。虽然看着还是有点虚，但眼神里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听我们说了公寓楼的事儿，没多犹豫就点了点头。
“可以。这种残留的杂念或者微弱灵体，处理起来不麻烦，正好我也需要活动一下。”他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们都松了口气，能开玩笑，说明是真缓过来了。
出发前，我们简单开了个小会。
“这次直播，咱们换个风格。”我提议，“别搞得那么紧张兮兮的，就当是……帮邻居解决麻烦。互动多一点，氛围轻松点。”
“没问题！”徐丽娜第一个响应，“我负责跟弹幕唠嗑！保证把气氛搞起来！”
毕哥检查着设备：“那我尽量把镜头拍得稳当点，别老晃，看着晕。”
顾知意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他布袋里的东西，这次他没带那柄古铜短剑，只放了些基础的符纸、罗盘和一小包糯米。
晚上八点，我们再次开启了直播间。
标题我没再弄那些吓人的噱头，就写了【邻里互助：探访传闻中的“闹鬼”公寓楼】。
直播一开，早就等着的粉丝们涌了进来。
【阳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听说你们接私活去了？是不是遇到真大佬了？】
【小顾道长呢？快让我看看！】
【这次是哪啊？看着不像凶宅啊？】
“家人们晚上好！想死你们了！”我调整好表情，对着镜头笑道，“没接啥私活，就是休息了几天。这位是我们团队的武力担当兼后勤总管，徐丽娜，徐大小姐！”
徐丽娜凑到镜头前，挥了挥手，笑靥如花：“哈喽各位！以后直播间的气氛组我承包了！记得多刷点礼物哦！”
【哇！美女！】
【姐姐好漂亮！】
【这团队颜值可以啊！】
“这位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毕哥！”镜头转向正在调试设备的毕哥，他对着镜头沉稳地点点头。
“还有我们技术顾问，顾知意，顾同学！”顾知意出现在镜头里，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小顾道长好像瘦了？】
【是不是上次消耗太大了？心疼！】
【技术顾问今天准备露哪手？】
“今天咱们不搞那些吓人的，”我一边和弹幕互动，一边带着团队走向那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七层公寓楼，“就是应一位住户的求助，过来看看情况，帮大家排忧解难。”
楼确实老了，楼道里灯光昏暗，墙壁斑驳，但人气很足，能听到各家各户传来的电视声、炒菜声、小孩哭闹声。
发帖求助的是住在四楼的一个年轻小伙，网名叫“失眠的程序猿”。他早就在楼道口等着我们了，看到我们，特别是看到顾知意时，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大师们，你们可来了！”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这栋楼，最近真的邪门！我家里的钥匙老是莫名其妙移位，对门张奶奶说她晚上总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可开门又没人！还有五楼那家，说他家孩子老指着空墙角说有个老爷爷……”
我们跟着他上了楼。顾知意拿出罗盘，指针只有极其轻微的晃动，显示这里的磁场异常非常微弱。
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各种猜测。
【听着像是恶作剧吧？】
【是不是楼太老了，管道声音？】
【小顾道长罗盘都没怎么动，估计没啥大事。】
我们走访了几户反映问题的居民，情况都差不多，都是一些细微的、无法证实的怪事。顾知意仔细检查了楼道、电表箱、水管等公共区域，又去“程序猿”家里看了看。
最后，他在一楼楼梯后面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停了下来。罗盘在这里的晃动稍微明显了一点。
“问题不大。”顾知意收起罗盘，对眼巴巴看着我们的“程序猿”和其他几个好奇的住户说，“应该是以前住在这里的某位老人，残留的一点执念，舍不得离开。加上楼体老旧，一些声音容易传导和放大，引起了误会。”
他让毕哥帮忙把角落的破旧自行车、烂花盆等杂物稍微清理开，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三炷普通的线香点燃，插在墙角。又用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画了道简单的安宅符，贴在墙壁上。
他没有念什么复杂的咒语，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用平常的语气轻声说道：“老人家，安心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
香烟笔直上升，然后缓缓散开。
做完这一切，顾知意对我们点了点头。“可以了。一点残念，已经散了。”
就这么简单？别说直播间的观众，连“程序猿”和那几个住户都有点懵。
“就……就这样？”程序猿不确定地问。
“嗯。”顾知意肯定道，“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怪事了。如果还有，可能就是楼本身的问题，建议找物业彻底检修一下。”
虽然过程平平无奇，但效果似乎立竿见影。之后几天，“程序猿”和那几个住户都在直播间和论坛反馈，说那些怪事再没发生过，连连道谢。
这次直播，在线人数虽然没有探索凶宅时高，但氛围很好，弹幕其乐融融，打赏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一种新的、相对轻松的模式。
晚上，我们四个在小工作室旁边的烧烤摊庆祝“复工”。
毕哥撸着串，感慨道：“这么干活儿也挺好，没那么吓人，还能真帮上点忙。”
徐丽娜一边嫌弃地用纸巾擦着一次性杯子，一边说：“就是不够刺激。不过，跟弹幕聊天还挺好玩的。”
顾知意小口喝着热水，嘴角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看着他们，心里也踏实了不少。除了解锁新业务，更重要的是，经过周老板那件事和这次的休整，我们这个小团队，好像真正有了点“团队”的样子。
我知道，未来的路肯定还会有危险和挑战，但看着眼前这几位伙伴，我心里莫名地有了底。
“来，”我举起手里的啤酒杯，“为了咱们团队的新开始，也为了……以后少碰点那种要命的玩意儿，干一个！”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