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后，林晓月正想把刚才陆云舟讲解的一道精妙例题再消化一下，一个身影就如同一座沉默但存在感极强的山峰，笼罩了她的课桌。
是林枫。
他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封皮是深蓝色硬壳的笔记本，表情严肃得像是即将在学术会议上宣读论文。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灼灼，如同发现了新元素的居里夫人。
“林晓月同学。”他的声音一板一眼，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和不通人情世故），“经过前期初步观察和数据收集，我制定了一份详尽的合作研究计划。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审阅，并给予配合。”
说着，他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双手递到晓月面前，动作庄重得像是在递交国书。
晓月嘴角微微抽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接过笔记本，封面上用打印体工整地写着标题：
《关于林晓月个体异常潜能激发与行为模式关联性的长期跟踪研究计划（草案V1.0）》
晓月：“……” 光是这标题就让她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目录页就让她眼前一黑：
第一章：研究背景与意义
第二章：研究目标与假设
第三章：研究对象基本信息采集（附：每日行为日志表）
第四章：生理指标基线测量方案（心率、体温、瞳孔反应等）
第五章：认知能力应激测试方案（含突发问题应答记录）
第六章：异常情境下的行为反应模式记录（预案）
第七章：数据整理与分析方法
第八章：预期成果与伦理声明
这哪里是研究计划？这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啊！
晓月硬着头皮往下翻。所谓的“每日行为日志表”，要求记录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晨起第一口水的吞咽次数、早餐咀嚼频率与时长、课间眨眼间隔统计、对不同学科老师讲课声音的分贝耐受阈值、听见突发巨响（如掉书）时的微表情变化及反应时长……
在“异常情境预案”里，林枫甚至罗列了几种“可创造”的测试环境：“方案A：在其必经之路突然掉落少量无害粉末，观察其规避动作的精准度与敏捷性指数”；“方案b：在其专注学习时，于其视觉盲区放置轻微反光物，测试其周边视野警觉性”；“方案c：匿名发送一条内容矛盾的简单数学题，观察其逻辑纠错速度与情绪波动”……
晓月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林枫，是不是对“合作研究”有什么误解？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当研究伙伴，而是要去参加一场为期一年的、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现场直播。
“林枫同学，”晓月合上笔记本，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这个计划……是不是有点……太详细了？”她斟酌着用词，“而且，有些测试，可能会影响到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吧？”
林枫立刻摇头，表情无比认真：“不会！这些都是非侵入式、无损伤的自然观察法！数据采集将力求在不干扰你正常生活节奏的前提下进行！你看，”他指着计划书中的一行小字，“这里明确写了，‘研究对象拥有随时终止参与任何单项测试的权利’（基于《赫尔辛基宣言》精神）。我们完全遵守科研伦理！”
晓月：“……” 我谢谢您还知道科研伦理啊！
“可是，记录吞咽次数和眨眼频率……这和研究‘潜能’有什么关系？”晓月试图从逻辑上瓦解这个荒唐的计划。
“关系重大！”林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按下了学术兴奋开关，“这些都是基础生理信号！是构建个体行为模型不可或缺的原始数据！通过长期、系统地记录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我们可以建立你的‘生物节律基线’！将来，一旦你在某些‘特殊情境’下（比如体育课、突发事件）表现出超越基线的能力，我们就能通过数据比对，精确量化其‘异常’程度，并进一步分析其激发条件、持续时间、衰减模式！这是探索人类潜能未知领域的基石！”
他说得唾沫横飞，激情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诺贝尔奖在向他招手。
一旁的苏小柔凑过来瞄了一眼计划书，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声音对晓月说：“我的妈呀！晓月，他这哪是研究潜能？他这是把你当成了外星人还是机器人啊？还要记录吞咽次数？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测量你每天掉几根头发？”
晓月扶额，深感无力。她看着林枫那双充满纯粹求知欲（以及一丝科学狂人特有的偏执）的眼睛，知道跟他讲“隐私”或者“常识”基本是对牛弹琴。拒绝他？估计他会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用各种“科学理论”说服你，直到你崩溃同意。
正当晓月思考着是直接把笔记本拍他脸上还是找个更委婉的借口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飘了过来。
“哟，林大学者，又出旷世巨着了？”叶辰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顺手从晓月桌上拿起那本计划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每日吞咽次数统计？瞳孔对光反应？突发巨响测试？啧啧，你这研究经费够不够买高速摄像机和分贝仪啊？要不要我赞助点？”
林枫看到叶辰，眉头微皱，似乎不太喜欢这个总是泼冷水的家伙：“叶辰同学，科学观察需要严谨的工具和详尽的记录。这不是儿戏。”
“是是是，严谨，特别严谨。”叶辰把计划书丢回给晓月，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看你这计划，不如改个名，叫《论如何通过骚扰同桌成为一名合格的跟踪狂》更贴切。”
林枫脸一板：“你这是对科学研究的亵渎！”
“行行行，科学，伟大。”叶辰耸耸肩，转头对晓月说，“别理他。你这‘小白鼠’要是当腻了，随时可以申请‘实验动物保护’，我帮你联系‘放生’。”
晓月被叶辰的话逗得差点笑出来，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她看了看一脸执着的林枫，又看了看等着看戏的叶辰和苏小柔，最后目光落回那本厚厚的计划书。
她知道，完全拒绝林枫是不可能的，这家伙的执着程度超乎想象。但完全配合？那她高三就不用干别的了，天天给他当观测样本就行了。
也许……可以有限度地“合作”一下？既能满足林枫一部分好奇心，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免得他瞎琢磨出更离谱的“研究方案”，又能稍微控制一下“数据输出”，避免暴露太多秘密。
想到这里，晓月叹了口气，对林枫说：“林枫同学，你的研究热情我理解。但是，高三学习任务很重，我不可能完全按照这个计划来。”
林枫眼神一黯。
晓月话锋一转：“不过，一些基础的、不影响学习的‘观察’，比如……我平时解题的思路，或者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我们可以偶尔交流一下。就当是……学术探讨？”
林枫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像是濒死的火苗被浇上了汽油：“可以！当然可以！学术探讨非常好！我们可以从你最擅长的物理模型开始！或者你对某些复杂系统的直觉性理解！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一手资料！” 他自动将“有限交流”升级为了“深度学术探讨”。
晓月：“……” 好像……答应得太草率了？
叶辰在一旁嗤笑一声，用口型对晓月说：“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在一种半推半就、啼笑皆非的氛围中，林晓月的“人类潜能研究”生涯，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拉开了序幕。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林枫已经飞快地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录音笔（伪装成钥匙扣），按下了录制键，并在新笔记本上郑重写下：
“观察日志d3：研究协议初步达成。研究对象LxY对深入生理监测表现出抵触情绪，但对‘学术性思维交流’接受度较高。策略调整：将以‘思维碰撞’‘学术讨论’为切入点，逐步引导其展现潜在认知特性。变量Ych（叶辰）持续对研究持消极态度，需注意其干扰。变量SYR（苏小柔）态度倾向娱乐化，影响力待评估。”
晓月看着窗外，只觉得未来的高三生活，除了学业压力和神秘组织的威胁之外，似乎又多了一项充满“科学精神”的、令人头大的日常任务。
（第四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