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那句“小心沈老师”的警告,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林晓月心中持续引爆着不安的涟漪。她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维持“普通优秀高中生”的完美伪装上,连呼吸的节奏都经过精心计算。这种高强度的精神内耗,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来,眼底时常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就在晓月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沈青禾老师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周五放学后,晓月正准备收拾书包,学生会的干事匆匆跑来:“林会长,沈老师让你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来了。晓月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干事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脚步声回荡,每一下都敲击在晓月紧绷的神经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预演着各种可能的情景和应对方案。沈老师会问什么?她掌握了多少?叶辰的警告意味着什么?是最终摊牌,还是又一次更严厉的试探?
来到沈青禾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晓月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沈老师平静无波的声音。
晓月推门进去。办公室只有沈青禾一人,她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也让她的表情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更加莫测。
“沈老师,您找我?”晓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把门关上,坐。”沈青禾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不容置疑。
晓月照做了,在沈青禾对面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收紧。
沈青禾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静静地审视着晓月,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沈青禾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晓月同学,从你转入这所学校开始,你的表现就一直非常……引人注目。”
她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简单的表格和记录,但晓月眼尖地看到了“校运会体能数据异常分析”、“文化祭舞台效果来源问询”、“学术竞赛非标准解题思路记录”等字样。
“数学课上超前的空间几何评论,食堂里‘巧合’化解的冲突,校运会上精确到毫米的控分表现,文化祭上对舞台艺术的‘独特’见解,还有……不久前,在那次非正式的逻辑挑战赛中,你对那些近乎无解的问题所展现出的……近乎‘本质洞察’般的理解。”
沈青禾一条条列举着,语速平稳,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报告,但每说出一条,晓月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些单独看来,或许可以用天赋异禀、思维活跃、甚至运气极好来解释。”沈青禾的目光锐利如鹰,牢牢锁定晓月的眼睛,“但当所有这些‘小概率事件’和‘超常表现’密集地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时,林同学,你认为,这还能用‘巧合’或‘天赋’来简单概括吗?”
晓月感到喉咙发干,她想开口辩解,但沈青禾抬手制止了她。
“我先不追问你这些能力的具体来源。”沈青禾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我今天只想问你一个最简单,也最核心的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她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晓月,“你来到这所普通的学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最直接的问题,被以最无法回避的方式,抛了出来。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指核心。
晓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预案在这样赤裸裸的质询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否认?在沈青禾列举的这些“证据”面前,苍白的否认只会显得可笑。坦白?那意味着她小心翼翼守护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平静生活,都可能瞬间崩塌。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失控的边缘,异世界历经生死磨练出的、属于星耀魔导师的坚韧意志,在最后一刻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晓月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抬起头,迎上沈青禾审视的目光,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慌乱(这反而更显真实),但深处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沈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调尽量平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就是林晓月,一个想好好读书、顺利毕业的普通学生。您说的那些……可能是我在某些方面比较感兴趣,也愿意多思考一点,加上……运气确实比较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目的’,我来这所学校,就是因为我家住在这里,这是按学区划分的。”
她避重就轻,咬死“普通学生”和“运气、兴趣”这两个最朴素的点。
沈青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让人猜不透她是否相信。
“运气?兴趣?”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品味两个陌生的词汇,“能够 consistently(持续地)拥有这种级别的‘好运’和产生这种深度‘兴趣’的思维架构,本身就已经极不普通了,林同学。”
她合上文件夹,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做出了一个更具总结性的姿态。
“我今天找你谈话,不是要以违反校规的名义处分你——事实上,你至今没有做过任何明显违规的事情。甚至,从结果上看,你还为班级和学校争取过荣誉。”
她的语气稍稍缓和,但目光依旧锐利。
“我的职责,是评估和管理校园内的‘潜在风险’,确保所有师生的安全,维护正常的教学秩序。而你,林晓月,你现在就是一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你的能力无法用常理解释,你的动机无法被清晰界定,这就是风险。”
沈青禾直视着晓月,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我不会强迫你说出秘密,每个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但我需要看到你的‘态度’和‘可控性’。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希望你能用行动证明,你所说的‘只是想做个普通学生’是真心话。”
“这意味着,你需要更加克制地使用你的‘能力’,尽可能地将你的行为模式,约束在可以被理解和接受的‘合理’范围之内。如果再次出现类似挑战赛上那种,明显超出认知框架的‘表演’,我将不得不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那可能包括……请你的家长来校深入沟通,甚至启动更高级别的评估程序。”
“家长”、“更高级别的评估程序”——这两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晓月心上。这是最直接的威胁,也是她最害怕的软肋。
“我言尽于此。”沈青禾站起身,做出了谈话结束的姿态,“你好自为之。希望我们下一次谈话,会是在更轻松愉快的氛围下进行。”
晓月僵硬地站起身,机械地鞠了一躬,声音干涩:“……谢谢沈老师,我明白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沈青禾的办公室。走廊外的空气冰冷,让她打了个寒颤。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摊牌了吗?没有完全摊牌,但警告的级别已经提到了最高。沈青禾划下了明确的红线——“合理”与“可控”。
她就像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紧箍咒,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任何一次“超常”的发挥,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和她珍视的平凡生活一起拖入未知的深渊。
晓月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她知道,独自隐藏和防御的日子,可能快要到头了。叶辰模糊的提醒,沈青禾赤裸的警告,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她需要改变策略了。
或许,真的到了必须考虑叶辰那句“危险的并非暴露,而是过度防御露出的破绽”,以及“潜在的盟友”的时候了?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