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终极挑战赛”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落幕了。没有胜败的宣判,没有激烈的辩论,只有一片震撼过后的死寂,以及各自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林枫率先离开了实验室,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促,仿佛急于逃离那个刚刚颠覆了他部分世界观的地方。
另外两位学霸也神情恍惚地告辞,看晓月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突然降临在人间的数学之神——敬畏、不解,甚至带着点惶恐。陆云舟留到了最后,他帮忙收拾了一下实验室,期间几次看向晓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温和地说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你今天……思考的强度太大了。”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赞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晓月展现出的思维层面,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习惯的逻辑框架所能轻松容纳的范畴。
而最让晓月心神不宁的,是叶辰临走前那句轻飘飘的警告。
“漂亮的‘翻译’。不过,下次‘降维’的时候,小心别把‘高维’的痕迹留得太明显。”
“翻译”……“降维”……“高维痕迹”……
这些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晓月的心里。叶辰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观察力敏锐的转校生!他用的是近乎“同行”的术语!他是在暗示,他看穿了她并非这个世界原生的灵魂,看穿了她正在努力将异世界的知识体系“翻译”成这个世界的科学语言?如果他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揭露?利用?还是……如他之前模糊提到的“盟友”?
巨大的危机感将晓月吞没。比面对沈老师的审视、林枫的挑战时更甚。因为叶辰触碰到的,是她最核心、最致命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晓月活得如同惊弓之鸟。她刻意回避着叶辰,甚至连陆云舟和林枫都尽量躲着。她重新将自己缩回厚厚的壳里,在课堂上努力扮演一个偶尔灵光一现但大部分时间普通的优等生,在学生会工作中只处理最常规的事务,对任何可能引发讨论的话题都三缄其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挑战赛的“传说”以更隐秘、更夸张的方式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虽然具体细节模糊,但“林晓月拥有匪夷所思的洞察力”、“她能解决林枫都束手无策的难题”这样的标签,还是牢牢地贴在了她身上。这无形中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关注,也让她感觉那张名为“怀疑”的大网,正在越收越紧。
沈青禾老师显然也听到了风声。她找晓月谈了一次话,语气比以往更加“温和”,但问题却更加刁钻。
“林晓月同学,听说你在一些……课外学术交流中,表现非常出色。”沈青禾微笑着,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常,“尤其是对一些抽象问题的理解,很有深度。能跟老师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培养出这种思维能力的吗?是有什么特别的阅读习惯,或者……受过什么特别的指导吗?”
晓月背脊发凉,知道这是新一轮的、更危险的试探。她只能硬着头皮,将一切归功于“广泛的课外阅读”、“喜欢胡思乱想”和“运气好”,极力淡化自己的特殊性。
沈青禾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保持好奇心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思维可以天马行空,但落脚点还是要回归到现实和规范上来。学校嘛,终究是讲究规则的地方。”
这句话,像是一句无声的警告。
更让晓月焦虑的是,林枫似乎并没有放弃。他不再公开挑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开始频繁地给晓月的电子邮箱发送各种前沿论文、未解的数学猜想、甚至是某些边缘科学领域的争议性话题链接,附言通常只有简短的一句:“对此,你的‘直觉’有何看法?”
这是一种持续的、无声的压力测试。晓月不敢不回,怕显得心虚;又不敢认真回,怕再次露出马脚。每一次回复,都像在走钢丝,需要字斟句酌,小心地将自己的“高维”理解,“降维”成符合她年龄和知识背景的、略带青涩但偶尔有亮点的评论。
这种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连续释放大型魔法还要疲惫。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甚至在上课时都会因为过度思考如何应对而走神。苏小柔看出了她的异常,担忧地询问,晓月也只能用“学业压力大”来搪塞。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行走在薄冰上的“翻译者”,一边要竭力理解这个新世界的“语言”和“规则”,一边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原有的“母语”知识翻译过来,还不能让人发现她是个“外来者”。而叶辰,就像那个在冰层下,清晰地看着她每一步的同行者,随时可能指出她的“翻译错误”,或者……凿穿她脚下的冰层。
一天傍晚,晓月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整理学生会文件,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昏黄。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
是叶辰。
晓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叶辰没有走进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很累。”他忽然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晓月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一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体系间切换,还要时刻警惕不被看穿,”叶辰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这种消耗,普通人承受不了几天。”
他顿了顿,看着晓月微微颤抖的指尖,继续说道:“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有时候,最危险的并非暴露,而是因为过度防御而露出的破绽。”
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他直起身,仿佛只是路过。
“小心沈老师。”在转身离开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低语,“她的耐心,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有限。她背后代表的‘秩序’,不喜欢无法被归类的‘未知’。”
叶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晓月独自坐在夕阳里,浑身冰冷。叶辰的话,像是一份最后的通牒,也是一个模糊的提醒。他似乎在告诉她, hiding is not enough (隐藏已经不够了),她必须尽快找到在这个世界上新的定位和生存策略。
否则,当沈老师代表的“秩序”耐心耗尽,或者当叶辰这个“同行者”改变主意时,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可能瞬间崩塌。
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而晓月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变得更强——不是力量上的强大,而是智慧上、心态上,足以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迷局中,找到一条生路。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