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脚下的小镇,逢五有集。铁柱背着那把小铁锤,在人群里穿梭——自从铁匠铺和师父(他终于敢在心里叫一声爹)消失后,他就靠着帮人打些零碎铁器过活,今日是来换些米粮的。
忽然,街角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恶奴围着一老一少两个卖艺人,老者腿上带伤,正护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姑娘手里的铜锣掉在地上,被个锦衣少年一脚踩住。
“老东西,本少爷让你女儿唱段小曲,是给你脸了!”锦衣少年踹了老者一脚,脸上挂着轻佻的笑,“要么让她跟我回府,要么,就砸了你的破锣,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有人小声议论:“这是知县的宝贝儿子赵衙内,惹不起啊……”
“是呀,这对父女不该在这里卖艺呀!”
“还不是怪这个姑娘长得漂亮?”
“怪人家姑娘长得漂亮?还不是这个坏种仗势欺人?”
“嘘!不要说了,小心被他们听到。赶紧走吧!”
不一会儿,街上的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咳着血说:“我女儿……只卖艺不卖身……”
“不卖身?”赵衙内伸手就要去捏小姑娘的脸,“本少爷看上的人,还能跑了?”
“住手!”
一声断喝,铁柱从人群里挤出来,挡在父女身前。他比赵衙内高半个头,常年打铁练出的身板结实得像块铁,手里还攥着那把小铁锤,锤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你谁啊?敢管本少爷的事?”赵衙内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喊道。
“路不平,就有人踩,事不平,就有人管。”铁柱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股犟劲,“他们卖艺挣钱,没招惹你,你凭啥欺负人?”
“凭啥?”赵衙内笑了,“就凭我爹是知县!给我打!”
恶奴们一拥而上。铁柱把父女俩往身后一护,小铁锤抡得呼呼作响。他没学过章法,全凭一股子蛮力和护人的狠劲,一锤砸在领头恶奴的胳膊上,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滚在地上。
可恶奴人多,一个矮个子从侧面扑上来,手里还攥着块砖头,狠狠砸在铁柱头上。铁柱踉跄了一下,头上火辣辣地疼,一抹,满手是血,恨得铁柱咬牙切齿,反手一锤砸在对方肩上,将人掀翻。
“点子扎手!”恶奴们见他不要命,竟有些发怵。赵衙内急了,从腰间抽出把匕首:“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匕首带着寒光刺向铁柱腰侧。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咳嗽:
“阿弥陀佛……哦不,无量天尊,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如此行凶?”
众人回头,见个穿洗得发白道袍的老道人,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慢悠悠走过来。那些恶奴瞪着老道人,慢慢向他靠过去。老道人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忽然从袖里摸出张黄纸符,往地上一扔:“疾!”
怪事发生了——那符纸落地的瞬间,竟腾起一阵白雾,白茫茫的,像浸了水的棉絮,瞬间把街角裹了个严实。恶奴们在雾里晕头转向,撞来撞去,连赵衙内都被自己人绊倒在地。
“走!”老道一把拉住铁柱,又拽上卖艺父女,往白雾深处钻。铁柱只觉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云,头上的疼似乎都轻了些。等白雾散去,他们已站在镇子外的山路上,身后的喧哗声远远传来,却再也追不上了。
卖艺父女对着老道连连磕头:“多谢仙长救命!”
老道捋着山羊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他转头看向铁柱,见少年的衣服已被血浸透,却还死死攥着那把小铁锤,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兴致,“小子,你这锤挺别致啊。”
铁柱这才觉出疼,咬着牙没吭声。老道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黑药丸:“服了这个,活血止痛。”
药丸入口微苦,却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后脑,痛意果然减轻了,血也不流了。铁柱看着老道,想起师父说过“江湖上有的是奇人”,忍不住问:“您是……神仙?”
“算半个吧。”老道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说,“我会画符,能驱邪,还能……让你以后打抱不平的时候,再也不会受伤。”见铁柱不为所动,接着说:“看你是一名铁匠,如果学会了我的符箓妙法,你打造的物件就可以有神奇的用途,可以移山倒海,治水灭火,为天下造福。”
铁柱眼睛一亮:“真的?”
“那还有假?”老道拍着胸脯,“我这符箓之术,能呼风唤雨,能隐身遁形,想学不?”他见铁柱动心,又加了把火,“你看你今日,空有一身力气,却被人暗算。跟着我学本事,以后再遇着这等恶人,一道符就能让他们哭爹喊娘,岂不快哉?”
卖艺老者在旁劝道:“小哥,我看这位仙长是好人,你就跟他学本事吧,将来也好……”
铁柱摸了摸怀里的小铁锤,想起师父消失前的眼神,又想起刚才若不是老道,自己和那对父女怕是凶多吉少。他看着老道狡黠却透着善意的笑,忽然“咚”地跪下,磕了个响头: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老道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忙扶起他:“哎哎,好孩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玄阳道人的关门弟子了!”
山风吹过,卷起道人的袍角和铁柱额前的碎发。铁柱不知道,这一拜,不仅让他避开了镇上的追兵,更让他踏上了一条远超“打抱不平”的路——那条师父王猛用性命为他铺就的,藏着铁与符、守与护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