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很早就醒来了,他也做了一个梦,而那梦境和铁柱的梦一样,只不过他只知道梦中只有他和铁灵。梦醒后,他就知道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慢慢地向着山上走去。他望着天色,原本渐渐变亮的天空此刻被乌云层层堆叠,墨色的云团翻涌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远处的山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发出沉闷的嘶吼,大地开始微微颤抖,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挣脱束缚。
“铁柱!快出来!”王猛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冲进屋里,将铁柱从睡梦中摇醒。铁柱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被王猛一把拉起,拽出了屋子。
当他们来到屋外,眼前的景象让铁柱瞬间瞪大了眼睛,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远处的山峰像是被天神用巨斧劈开,山石如雨点滚落,炽热的岩浆如狂怒的猛兽,从山体的裂缝中喷涌而出,挟裹着带着火焰的石头,带着燃烧的树木,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山下涌来。那岩浆所到之处,树木瞬间化为灰烬,巨石被熔,一切都在高温下销融。而铁匠铺,正好就在那洪流涌来的必经之路上。王猛没有丝毫犹豫,拉着铁柱就往村边跑。
此时,村子里乱成一团,人们呼喊着、尖叫着,四处奔逃。哭喊声、崩塌声、岩浆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世界末日已然来临。
他们来到村边的小河边,王猛迅速爬上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从繁密的枝叶间,丢下一艘一尺多长的小黑船。这船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在瞬间变得一丈多长,在这混乱的场景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安稳。王猛一把将铁柱推向小黑船,喊道:“快上去!” 铁柱死死抓住王猛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舍:“师父,你怎么办?一起走!” 王猛用力掰开铁柱的手,大声吼道:“别管我!这船只能载一人,你上去,顺着河往下游漂,一定要活下去!” 铁柱泪流满面,拼命摇头:“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火焰的巨浪向他们扑来。
王猛用力一推,将铁柱推进了小黑船。小黑船像是感受到了危机,瞬间顺着水流飞速前行。 王猛转身,想要再看铁柱一眼,却被那巨浪一下子卷进了洪流之中。“师父——!”铁柱发出绝望的呼喊,声音被岩浆的轰鸣声瞬间淹没。他眼睁睁看着师父被岩浆吞噬,消失在那片火海之中,悲痛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铁柱在小黑船上哭得昏死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那恐怖的岩浆洪流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片焦土和还在冒烟的残骸。他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铁匠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此时,他才感觉到怀里有个硬物硌着自己。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小铁锤。他颤抖着双手,将小铁锤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在这世上就只剩这把小铁锤相伴了。
也许是王猛的死换来了灾难的结束,第二天清晨残留的火焰终于彻底熄了。曾经熟悉的小镇,变成了一片狼藉,房屋倒塌,到处都是人们没有烧尽的尸体,还有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哭泣声。
铁柱漫无目的地在废墟中行走,寻找着王猛的身影。他喊着“师父”,声音嘶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师父……” 铁柱的声音在这片迷雾中显得微弱而颤抖,像是一缕随时会被吹散的轻烟。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往日与王猛相处的画面:在铁匠铺里,王猛手把手教他打铁,火星溅落在他们的手上,却丝毫不觉得疼;夏日的夜晚,他们躺在院子里,王猛指着星星给他讲古老的打铁故事,微风轻轻拂过脸颊……
“爹,别走……” 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片迷雾中回荡。 这一声 “爹”,从铁柱的心底深处迸发而出,带着无尽的悲恸与绝望。他曾经喊王猛“爹”,但是王猛拒绝了,说他可不想被克死。他在梦中拼命挣扎,想要伸出手抓住王猛,可身体却如被定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双眼涌出,打湿了他的脸颊。他多希望王猛能听见这声迟来的呼喊,能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像以往那样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王猛听不到了。此刻的王猛,已经永远地消失在那可怕的洪流之中,只留下铁柱在这梦境与现实的边缘,独自承受着失去至亲的剧痛。
他找了整整三天,从镇子东头找到西头,从河边找到山脚,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连师父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王猛,那个从狼嘴里救了他,教他打铁,给了他一个家的男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
铁柱的世界,再次崩塌了。他甚至有些恨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灾星?如果不遇到自己,师父是不是平安无事?他很听话,一直没有喊爹,虽然内心里他很想要一个父亲,却也怕自己真的会克死所有的亲人,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喊呀,难道在心里喊的也算吗?
他在铁匠铺的废墟旁坐了很久,那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一片狼藉。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师父不在了,家也没了,他又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最终,铁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从废墟里找出了一把还能用的小铁锤,别在腰间,又找了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裹。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他童年和亲情的土地,然后毅然转过身,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要像师父希望的那样,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