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念从未让自己闲下来。白日里,她透过狭小的窗棂,观察着校场上操练的将士们。她看的不是他们威武的身姿,而是他们每一个动作带来的细微损伤。夜晚,她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翻阅着院子里仅有的几本军中医书,那些都是粗糙的纸张,记录的多是跌打损伤的方子,却也让她如获至宝。
“小姐,您歇歇吧。”阿芷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见她又在灯下苦读,心疼得直皱眉头,“这帮粗人,您费这心思做什么?他们巴不得您赶紧病倒呢。”
沈念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坚定,轻声道:“阿芷,我不是为他们。医术是我的护身符,在这里,只有我能救自己。”这冰天雪地的北境,将军的冷遇只是第一道坎,来自京城的流言,才是横亘在她和将士们之间的一道冰墙。
那流言像北境的风雪,悄无声息,却无孔不入。每日在校场上,她都能听到那些粗鄙的窃窃私语:“瞧,那就是谢将军的夫人,听说是个不贞洁的女人。”“可不是,京城里都传遍了,嫡小姐不愿嫁,才把她这个庶女推出来顶缸。”流言里,她成了被家族抛弃、名声扫地的可怜虫,也成了他们排斥京城权贵的象征。
这天下午,校场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痛苦的呻吟。沈念立刻起身,隔着院墙朝外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士兵倒在地上,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脱臼了。旁边的同袍们围了上去,手足无措。不多时,一名军医赶到,他面色凝重地检查了片刻,眉头紧锁,显然没有把握。
沈念心头一动,她知道,这是个机会。她没有丝毫犹豫,推开院门,快步走了出去。阿芷吓得一把拉住她:“小姐!您不能去!”
“我若不去,如何在这里立足?”沈念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她甩开阿芷的手,径直走向人群。
将士们看到她,神色复杂,有人嘲讽,有人不屑,但更多的是疑惑。那名军医瞥见她,更是露出了轻蔑的神情,仿佛她一个京城娇弱的女子,来这里只会添乱。
“你是何人?”那军医高傲地问道。
“我是沈念,略懂医术。”她没有多余的解释,目光已落在受伤士兵的臂膀上,“他的肩关节脱臼了,如果不能及时复位,可能会伤及筋骨,影响日后用武。”
“笑话!”军医冷笑一声,“我行医数十年,难道还需你一个女人指点?”他话音刚落,受伤的小兵竟也挣扎着喊道:“不用她碰!我宁可疼死,也不要这京城来的不干净的女人碰!”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念脸上。
周围的士兵们窃窃私语,流言再一次化作利刃。沈念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而坚定:“我是医者,只看伤情,不论其他。若你信我,我三针可止痛,一瞬可复位。若不信,你只能继续忍受这剧痛。”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那小兵的痛楚让他脸色煞白,额头上汗水如雨,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他看着沈念温婉却不容置疑的眼神,犹豫了。他当然听说过关于她的流言,但眼前的痛苦是真切的,而军医的犹豫也是真切的。
“你……你真能行?”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试试便知。”沈念不再多言,她从腰间的银针囊里抽出三枚银针,手法娴熟得令人震惊。她先是捻动一枚银针,精准地刺入小兵肩胛骨附近的穴位,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银针入体,小兵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涌入,剧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围观的将士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声,那军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当然知道穴位止痛,但像沈念这样信手拈来,精准到如此地步的,他从未见过。
沈念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她握住小兵的臂膀,用另一只手轻触着他脱臼的肩关节。她闭上眼睛,仿佛是在用指尖感受骨骼的纹理。当她睁开眼睛时,目光如炬,她喊了一声:“忍住!”然后猛地一拉,一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脱臼的肩骨竟被她准确无误地复位了!
整个校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兵的疼痛瞬间消失,他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胳膊,除了有些酸麻,竟已恢复如常。他看向沈念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周围的士兵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原本充满偏见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那名军医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准迅捷的正骨手法,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分明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才能做到。他想质疑,却无法质疑,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沈念收回银针,淡然地叮嘱小兵几句,便转身离去,全程没有多看那军医一眼。阿芷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脸上满是崇拜和骄傲。
回到偏院,沈念的心情并未因这次的成功而放松。这只是开始。一个伤兵的感激,几句窃窃私语的惊叹,还不足以让她在这里立足。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军营里的流言蜚语,更有来自朝堂和敌对势力的暗中算计。
傍晚时分,一队巡逻的士兵路过她的院子,一名士兵小声对同伴说道:“今日若非沈夫人出手,老三的胳膊只怕真要废了。”另一人附和道:“是啊,那手艺,比老军医强多了。看来京城来的,也不都是只会花钱享乐的。”
院内的沈念听着这些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囊,这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在这里活下去的底气。而她也隐约感觉到,军营里除了训练的伤痛,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那些时常出现的怪异病症,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正逐渐伸向这个冰封的营地。
寒风如刀,卷着西北独有的砂石,刮得人脸生疼。北境城关的军营里,原本肃杀而有序的气氛,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打破。
“咳咳……刘老三,你怎的咳得这般厉害?脸都红了。”一个身形健壮的士兵扶着同伴,眼中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