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气氛从热烈转为一种微妙的安静。
朱立生放下筷子的动作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张伟、朴国昌,还有另外几个大大小小的鱼贩子,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朱立生那张看不出太多表情的脸上。
一旁的亲戚桌上,大姑朱全香他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白天那条大鱼!
声音在此时的安静衬托下,显得有些刺耳。
“各位老板,今天留大家下来,是想跟大家商量个事。”
朱立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开口。
“生子,你这话说的就外道了!”
张伟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熟络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
“咱们这关系,有事你直接吩咐就完了,还商量啥!”
光头朴国昌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好烟,给朱立生递了一根,又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知道,正戏要来了。
“吩咐谈不上。”朱立生摆了摆手,没接张伟递过来的话茬!
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
鱼塘就这么大,人一多,乱糟糟的,为了抢一条鱼,差点打起来。”
“以后我这钓场,人会更多,鱼也会更多。
为了不影响大家做生意,也为了我这儿的秩序,我想立个规矩。”
张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一个脑子活络的塘主,远比一个脑子里只有鱼的塘主难对付。
“生子,你说,我们都听着。”张伟搓了搓手,试探性地问道。
朱立生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很简单。从明天开始,所有从我这塘里钓上来的鱼,想要卖,只能卖给我们指定的几个回鱼点。”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变幻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打算在钓场里,先设三个固定的回鱼点。
你们几位,要是愿意合作,就承包一个点。
钓鱼佬出了鱼,直接去你们的点上称重、给钱,方便快捷。”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几个小鱼贩子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张伟和朴国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朱老板,这个办法好是好,规范,省得大家乱抢。”
朴国昌吐出一口烟圈,率先开口!
“只是……不知道朱老板说的这个‘合作’,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对对对,朴老板问到点子上了。”
张伟赶紧附和,“生子,你给哥哥们交个底,这回鱼点,我们承包了,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朱立生笑了笑,那笑容在其他人看来,多少有点狐狸的味道。
“当然有说道。”
他伸出两根手指,“我提供场地,提供客源,还保证你们有源源不断的顶级好鱼收。
作为回报,你们每收一条鱼,我要抽两成。”
“两成?!”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鱼贩子没忍住,惊叫出声。
张伟的脸色也瞬间垮了下来,“生子,你这……你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抽两成?
这整个县城,不,整个市里都没这个规矩啊!”
“我们收鱼,赚的就是个差价,本来利润就薄。
你这一竿子下去,直接抽走两成,我们还赚个啥?喝西北风啊?”张伟连连叫苦。
“张老板,你这话说的就不实在了。”
朱立生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我这塘里的鱼,跟你从别处收的那些塘角料,那些回锅鱼,能一样吗?”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今天老李头那条一百六十八斤半的大青鱼,你十二万收走确实贵了,属于给了天价。 但这么大的鱼,要说你亏本收,我也是不相信的。 个人有个人的渠道,这个就不好说。
我这鱼的品质,值不值这个价,你们心里比我清楚。”
张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确实,朱家巨物塘的鱼,品质太好了。
肉质、品相,都是顶级的纯野生货,也不知道这老弟有啥门路?
当然这也是人家的渠道,不可能让外人得知,行业规矩,别人也不能打听。 就今天那条鱼,已经有好几个大老板给自己打电话探底的。
别说十五万,要是运作得好,碰上不差钱的主,卖个十八万二十万都有可能。
“朱老板,话是这么说。可这百斤巨物,也不是天天都有的。”
朴国昌掐灭了烟头,沉声说道,“我们做生意的,讲究个细水长流。
要是天天都指望这种大家伙,那不成赌博了?”
“而且……”朴国昌话锋一转,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朱老板,恕我冒昧。您这鱼塘不大,按理说,养不出这么多,这么大的鱼。
您这些鱼,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合作,也得心里有个底不是?
万一您这是最后一批鱼,我们投了钱,回头没鱼收了,那不成冤大头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直插核心。
所有鱼贩子都竖起了耳朵,连隔壁桌的大姑、小舅他们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朝这边望过来。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朱立生像是早料到他们会这么问,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他重新拿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各位都是行家,应该知道,现在养殖技术日新月异。
我也不瞒大家,我这鱼,确实不是普通的鱼苗养出来的。”
他压低了声音,做出一种故作神秘的姿态。
“我跟省城农业大学的一个研究所,有合作。
他们那边一直在搞一个课题,就是培育一种速生、抗病、肉质优良的新型鱼种。
我这鱼塘,就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实验基地。”
“这鱼苗金贵得很,培育难度也大,死亡率高,所以一直没能量产。
我也是运气好,加上我爹摸索了几十年养鱼的经验,才勉强把这批鱼给养活了、养大了。”
吹牛呗,反正这些人要的只是个安心的态度,并不是真要朱立生公开来源,行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把来源推给了根本无法核实的“省城研究所”,又抬高了自家老爹的经验,还顺便解释了鱼为什么品质好、数量暂时不多的原因。
几个鱼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研究所?秘密基地?”张伟将信将疑。
“所以,我这鱼塘,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也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
朱立生加重了语气,“我定的规矩,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实验基地。
你们今天能坐在这里,也是我看中了各位老板的实力和信誉。”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张伟和朴国昌身上。
“两成的抽成,一分不能少。
你们拿到的是独家收购权,是稳定的、能让你们赚大钱的顶级货源。
这个价,你们觉得贵吗?”
“要是觉得贵,没关系。”
朱立生靠回椅子上,摊了摊手,“门外想进来的人,多得是。我这鱼,不愁卖。”
这话一说,张伟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毫不怀疑朱立生说的是真的。
今天那条鱼一出,不知道多少鱼贩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
他要是现在走了,明天这个位置立马就有人补上。
朴国昌则在飞快地盘算。
两成抽成,确实高得离谱。
但朱立生说得对,货源是根本。他手里的几家高档酒店,就认这种顶级货。
只要能垄断朱家巨物塘的鱼,别说两成,就是三成,他咬咬牙也认了!
因为这代表着在高端市场的绝对话语权!
“朱老板快人快语,我朴国昌佩服!”
光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个合作,我干了!两成,就两成!不过我有个条件!”
朱立生抬眼看他:“你说。”
“以后这塘里出的超过一百斤的鱼,我得有优先收购权!”朴国昌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可以。”朱立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张伟一看朴国昌都表态了,知道自己再磨叽下去也没意思,只会惹朱立生不快。
他一咬牙,也站了起来,脸上重新堆满笑容:“既然朴老板都这么爽快了,我张伟还能说啥!
干了!生子,以后哥哥就跟你混了!”
最大的两个鱼贩子都点头了,剩下那几个小鱼贩子哪还有犹豫的资格,纷纷表态愿意合作。
“好!”
朱立生站起身,端起酒杯,“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明天一早,咱们签协议。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财源广进!”
“合作愉快!”
“财源广进!”
酒杯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也吃得暗流涌动。
送走一个个心事重重的鱼贩子,小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大姑朱全香第一个冲了过来,拉着朱立生的胳膊,眼睛放光:“生子,刚才他们说啥?抽两成?
难道是一条鱼抽两成?我的个娘哎,那得是多少钱啊!”
朱立生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夜色中那片幽暗的鱼塘,水面像一块巨大的黑玉。
回鱼抽成,只是第一步。
一个更庞大,更疯狂的吸金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