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梁家饭桌上。
当那盘热气腾腾的水煮鱼被端上来时，厨房里关于“六十块一斤草鱼”的争论才算告一段落。
“妈，您以后买菜可得上点心，别总让人忽悠。”
王琳看着盘里那雪白晶莹的鱼片，嘴上还是忍不住埋怨。
鱼片上浇了滚油，刺啦作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香气瞬间炸开，弥漫了整个餐厅。
这香味霸道得很，直接往鼻子里钻，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梁军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行了行了，买都买了，赶紧尝尝，到底是什么神仙鱼，敢卖三十块。”
他夹起一片鱼肉。
那鱼肉颤巍巍的，白得像玉，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
送进嘴里，梁军的眼睛猛地一下就睁大了。
他咀嚼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怎么样？被骗了吧？我就说……”王琳一边说，一边也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的震惊。
这鱼肉，入口即化，根本不用怎么嚼。
那股鲜，那股香，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古老的肉香味！
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像是无数个小炸弹在舌尖上爆开，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整个胸腔都暖洋洋的。
“这……这是草鱼？”王琳喃喃自语，又飞快地夹了第二片。
梁军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埋头对着那盘鱼，筷子舞得飞快。
停不下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梁老太看着儿子儿媳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慢点，别跟没吃过好鱼似的，给孩子多留点，又不是你们俩过生日，真是的！”
“现在知道我没被骗了？六十块一斤，我跟你们说，我都觉得是那老板卖亏了！”
王琳的脸有点红，嘴里塞满了鱼肉，含糊不清地说：“妈，你不是给洋洋留下一大盆嘛！他个小屁孩能吃多少。
嘻嘻，太好吃了，实在忍不住。
这鱼……您在哪买的来着？是那个什么……三海水产是吧？明天我再去买一条留着吃？”
梁老太看着儿子跟儿媳像两个贪吃的小猪仔一般，只顾着往嘴里扒拉鱼肉。
平时可没见他们这么贪吃的。
嘴上虽然责怪他们提前偷吃，眼角却掩饰不住笑意，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明天？我估计今天就没了！哎呀，你俩别太贪嘴。
洋洋生日还没开始呢，你俩这成啥样子，得亏这鱼够大，否则还不够你俩造的呢！”
梁军抹了把嘴，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意犹未尽！
“这鱼的味道，简直绝了！比我上次在五星级酒店吃的那个什么东星斑都好吃！”
……
此时的朱家湾，朱立生家鱼塘边，比镇上的水产市场还要热闹。
朱家人刚把工具收拾了一半，村里的小路就跟赶集似的！
摩托车、三轮车、甚至还有几辆小轿车，乌泱泱地全涌了过来。
“生子！生子在家不？”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汉子，车都没停稳就跳了下来，扯着嗓子喊。
“听说你这儿有大鱼？卖我不？给个面子，我也是朱家湾出去的！我姥爷是朱茂名。”
朱立生还没回话，另一个开着面包车的小老板就挤了上来，递上根华子。
“小老板，我是镇上聚福楼的，我姓王！咱们谈谈？
你这还有多少鱼，我们酒楼全要了，可以签长期供货合同，价格绝对公道！”
“王老板你算老几啊？还全要了？朱老板，我是县里‘一品鲜’的采购，咱们直接就能签合同！”
朱全才哪里见过这场面，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是一个劲地往后缩。
大姑朱全香倒是泼辣，她叉着腰挡在前面，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干啥呢？干啥呢？抢啊？都别挤！没啦，鱼都卖完了！”
可哪有人听她的。
更多的人是从鱼塘的另一边跑过来的，这些人更直接，手里都拎着家伙。
“老板！你这塘子给钓鱼不？两百块一天行不？”
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墨镜的钓鱼佬，晃了晃手里的高级鱼竿。
“两百？你打发叫花子呢？老板，我出三百！就钓今天下午！”另一个钓鱼佬直接开始竞价。
“钓什么钓！直接卖不就完了吗？老板，我也不多要，给我来条三十斤的大鲤鱼就行！”
鱼贩子，酒店采购，饭店小老板，还有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钓鱼佬……
几十号人把小小的鱼塘边围得水泄不通。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都大了。
“都安静一下！”
朱立生被吵得脑仁疼，吼了一嗓子。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还真把场面镇住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朱立生看着眼前这群人，有的满脸堆笑，有的眼神热切，还有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今天这一网卖了二十八万，消息传得太快了。
这哪是什么好事，这简直是把一块金元宝扔在了大马路上，谁都想过来啃一口。
他忽然想到了朱大海离开时那怨毒的眼神。
今晚，这塘子绝对不会太平。
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对的，不过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坚决不能再这么卖了。
一亩塘子，今天捞了近万斤鱼，已经是奇迹了。
要是明天再捞一万斤，后天还捞一万斤，那就不是奇迹，是妖孽了，非得出大事不可。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急吼吼的钓鱼佬，一个念头在脑中飞快成型。
他把父亲和几个亲戚拉到一边，躲开人群。
“爸，大姑，二姑，小舅，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朱立生压低声音，表情严肃。
“是啊，这人也太多了，会出事的。”二姑朱全秀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人群，一脸担忧。
“生子，要不……咱就说鱼卖完了，让他们都回去吧？”朱全才小声建议道，他只想安安生生的。
“不行！”
朱立生断然摇头！
“爸，你信不信，咱今天要是把人赶走了，晚上就得有人摸黑过来偷鱼，甚至直接下药！”
这话一出，几个长辈脸色都变了。
他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可不代表他们不了解人性的恶。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而是大概率会发生。
“那……那可咋办啊？”大姑急了。
“我刚才想了个主意。”朱立生指了指外面那群钓鱼佬，“我这塘子，不卖鱼了。”
“啥？”小舅刘文强第一个跳了起来，“不卖鱼？那你靠喝西北风啊？你小子发财发糊涂了？”
“小舅你听我说完。”朱立生不急不躁，“鱼，照卖。但不是咱们捞着卖，是让他们自己钓。”
他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
“咱们搞个钓鱼塘！也叫黑坑！进来钓鱼，先交钱，一百块钱钓一小时！
钓上来的鱼，论是他们自己拿走卖了，还是自己吃，都跟咱们没关系。”
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小舅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嘿！你小子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主意好啊！
让他们自己钓，咱们就坐着收钱，还省了力气！可是，你这鱼塘里有那么多鱼吗！
总不能人家一小时下来，毛都没钓到一根，到时候可就更麻烦了。”
“放心，鱼塘里的鱼多的是，我有路子搞到大鱼不定期投放。”
“可是……这样能挣几个钱？”
大姑还是有点怀疑，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对这方面几乎是一无所知。
“万一他们一天一条都钓不上来呢？”
“大姑，你放心，我这塘里的鱼，就怕他们钓断了竿子。”朱立生自信地笑了笑。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鱼塘里有多少鱼，就成了一个谜。
他可以每天晚上，悄悄地往塘里补充几十甚至几百条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鱼。
时不时让王伟开着他的大鱼别过来转一圈，引人耳目。
这样既能持续赚钱，又不会引人怀疑。
“这法子我看行！”朱全才算是勉强听明白了，也觉得靠谱。
主要是比较安稳，养鱼的风险多大他是深有体会的。
这样一来，儿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风险也小了很多。
“光这样还不行。”
朱立生接着说，“这塘子边上，得盖个房子，住人。不然晚上我不放心。”
“盖房子？那得花多少钱？时间也来不及啊！”二姑父江永年插话道。
“不用盖砖房，去县里定做个活动板房，拉过来一装就行，快得很。”朱立生早就盘算好了。
他看向小舅刘文强和小舅妈朱凤。
“小舅，小舅妈，你们俩跟我去一趟县城。咱们去把钱取出来，顺便把活动板房的事给定了。”
“行！没问题！”刘文强拍着胸脯答应。
“取钱？”朱凤愣了一下，“二十多万，都取出来啊？”
“取！都取出来！”朱立生点头
商量妥当，朱立生转身又走回人群。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宣布：
“各位老板，各位大哥！感谢大家看得起我朱立生！今天鱼卖完了，但是……”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
“我这塘子，从明天开始，改成熟人介绍的黑坑钓场！
想来玩的，一百块一小时，钓上的鱼随便你们自己或卖或自己吃，我不管。
价格这方面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这里鱼的大小个位心里都有数，就不必我多说了。
值不值得，你们自己思量着来，去留随意，绝不强制。
但是，咱们先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鱼劲大，断了竿子我可不赔！”
“明天就开？”
“一小时一百？一天下来起码得上千块，是不是有点贵了！”
“不贵，钓一条三十斤的大鲤鱼就回本，钓两条就赚大了，我明天必来，盘它！”
“老板，我给你扫两百块，先预定一个位置！如何！”
钓鱼佬们一听，大多数表示明天必来，盘黑坑，盘老板，一个个抢着报名。
但也有不太相信能回本的谨慎派，没有吭声，大抵是会过来先观战观战，看看效果再说。
那些饭店酒楼的老板们虽然有些失望，但一听钓上来的鱼可以买走，也觉得是条路子，纷纷跟朱立生留起了电话。
这些人不怕鱼贵，反正有顾客买单。
怕的是没有好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安抚好众人，朱立生开着自家的三轮车，载着小舅和小舅妈，突突突地就往县城赶去。
车上，小舅妈朱凤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生子，咱们真去取二十多万啊？那得多少钱啊……”
刘文强在一旁咧着大嘴笑：“啧啧！二十多万，老子这辈子就是在银行见到过这么多钱！
生子！往后有啥人生规划没有？起码先娶个婆娘生个娃吧！没有后可不行！”
“对对对，你小舅这句话还算说了句人话！舅妈早早就给你物色好了一个。
我们刘家河有个刘喜儿，姑娘长的那叫个心疼，就是文化水平低，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唉生子……你应该知道那丫头吧！”
“咳咳！知……知道一点点！见过，没说过话！”
朱立生现在满脑子都是钱，根本没功夫往这方面想，这一下被小舅妈点了个正着，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一回想才记起来，刘喜儿！
好像也是个没妈的。
“她……好像，也没有妈？”朱立生不确定的问小舅妈。
“嗨，谁说不是呢！那孩子也命苦！没妈不说了，她那个老子也不是个东西，跟你老汉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没得比！
那个破家就靠着喜儿那丫头一个人撑着，他那老子成天不是招猫逗狗没正形，就是偷蒙拐骗不干好事，连寡妇都看不上的玩意，还酗酒！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就这种人，竟然能生出来喜儿那么勤快长的又那么疼人的女儿，上哪里说理去你说……”
“吱……嘎！”
“到了？”
正当小舅妈滔滔不绝之时，银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