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虎洗了把脸,又简单擦了擦手和脖子,这才感觉自己稍微像个人样了。
转身向金昌市区走去,郑大虎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程度,他需要尽快赶到嘉峪关,然后转道去罗布泊。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毕竟已经七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他在市区的边缘找到一家国营小旅店,门面不大,门口挂着“金昌旅店”的木牌,里面的房间简单却干净。
郑大虎开了一间房,刚躺在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夜,他睡得非常香甜,没有梦,没有颠簸,只有久违的安稳。
第二天一早,郑大虎退了房,在旅店旁边的小吃部吃了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喝了一碗粥,肚子里有了食物,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
吃过早饭后,他按照路人的指引,来到了金昌火车站,他需要从这里找到前往嘉峪关的火车。
刚到火车站门口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郑大虎还没等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穿着半旧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正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踱步转悠,眼神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随意,而是似乎不经意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像郑大虎这样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外乡人。
郑大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多年的经验让他瞬间警觉,这个人的神态太刻意了,不像是在等人,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在这时,那人居然主动朝着他这边靠了过来,脸上堆起一种看似和蔼却有些僵硬的笑容,开口道:“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
郑大虎心中的警惕更甚,面上却不露分毫,他低下头,装作有些拘谨的样子,随口编了个理由:“哦,我去张掖投奔亲戚,家里出了点事,过来躲几天。”
他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嘉峪关,张掖是前往嘉峪关的中途大站,说去那里不容易引起怀疑,也能试探对方的反应。
那中山装男人听郑大虎这么说,笑容似乎更热情了些,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嗨,去张掖啊。现在这货车可不好坐,查得紧,万一被抓住了,还得被当成盲流遣返。
不过我认识里面的人,可以想办法带你上闷罐车,好歹能遮风挡雨,舒服点儿。就是……得上我那儿登记一下,走个手续,不然不好跟里面的人交代。
这人说完,郑大虎的脑子飞速转动,满是问号和疑惑,这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你说他是敌特吧?
郑大虎又觉得对方的表现有点儿太肤浅、太刻意了,哪有敌特这么明目张胆、上赶着来盘问陌生人去向的?
这不一下子就引起怀疑了吗?
可要说他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又没有穿制服,说话的语气也透着一股油腻的算计,不像是正经办事的人。
但无论如何,郑大虎肯定不能跟他去“登记”,谁知道那所谓的“登记”是什么陷阱?
万一被控制起来,耽误了送“火苗”的任务,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尽量平淡,避免引起对方的不满:“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不用了,我只是过来看看情况,说不定能买到票呢,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说完,郑大虎不等对方再开口,立刻转身,朝着与火车站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走的时候,身体保持着一种自然的姿态,手臂正常摆动,看起来像是在随意逛街。
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紧紧锁定着那个中山装男人的动向,他要观察对方会不会跟上来,或者有没有其他同伙出现。
郑大虎离开火车站区域后,没有走大路,而是专门挑那些狭窄的小巷子和人少的路径。
他七拐八绕,走一会儿就停下来假装系鞋带,或者看路边的店铺,反复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跟踪,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决定不再依赖火车站,那里人多眼杂,容易遇到麻烦。
他沿着铁路线徒步行走,目光在沿途的小站中搜索,寻找一个通往嘉峪关方向的铁路必经之路上,位置足够偏僻、通常是给火车临时停靠加水的小站,这样的小站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检查,最适合扒车。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慢慢向西倾斜,郑大虎走了近几个小时。
终于,在一片茫茫戈壁中,他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小站,站台只有几十米长,没有候车室,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信号灯杆,旁边堆着几袋沙子。
这里同样是荒郊野岭,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戈壁和呼啸的风声,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郑大虎现在是真怕再遇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他找了个背风的土坡,从背包里拿出仅剩的半个窝头啃了几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安静静地爬上车,顺顺利利地抵达峡东,然后尽快赶到罗布泊。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郑大虎在小站外围找了个背风的洼地趴下,准备等待火车时,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响动,像是有人在调整姿势时,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慢慢抬起头,透过草丛的缝隙观察,惊讶地发现,旁边不远处的土坡后面和灌木丛里,居然还猫着好几个人!
那些人有的穿着破旧的棉袄,有的穿着单衣,怀里抱着包袱,动作和神态都透着警惕,显然也是在等着偷偷爬火车的人。
这让郑大虎瞬间又警惕了起来,肌肉不自觉地绷紧,手悄悄摸向藏在腰间的枪,他不确定这些人是普通的盲流,还是有其他目的。
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几个人对他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关注或敌意。
有个穿着棉袄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继续盯着远处的铁轨;还有个年轻小伙子,怀里抱着一个布包,似乎是怕被人抢,紧紧护在胸前,对周围的人都带着防备。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谁也没主动说话,谁也没为难谁,在这片荒凉的戈壁小站,大家都是为了赶路,没必要互相找麻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落到了戈壁的尽头,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就在郑大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一列开往嘉峪关方向的货运列车,在这个小站缓缓停靠了下来,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中格外清晰。
郑大虎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像弹簧一样从藏身处窜出,目光迅速扫过列车的车厢,他需要找一节没人看守、容易攀爬的车厢。
很快,他看准一节没有封门的货箱,在火车停稳的瞬间,快步冲了过去,双手抓住车厢的门把手,脚在车厢壁上一蹬,动作敏捷地爬了上去。
几乎同时,旁边那几个人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冲向敞篷车厢,有的钻进封闭的货箱,各自寻找目标车厢,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时间,站台上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郑大虎自然是单独找了一节无人的货箱,他需要安静,也需要保护好身上的“火苗”。他钻进车厢后,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易燃易爆的物品,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这次的运气明显比上一次从鄂尔多斯过来时要好得多!
他爬上的这节货箱,拉的并不是黑乎乎的煤,而是用粗麻绳和蓝色篷布固定好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设备,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上面印着“石油钻探”的字样。
这应该是运往西北油田进行开发的物资,车厢里干净。
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哐当”声,像永不停歇的节拍,在车厢里回荡了一天半。
窗外的景色始终是单调的荒凉,土黄色的戈壁滩无边无际,偶尔掠过几丛枯瘦的骆驼刺,很快又被甩在身后。
郑大虎靠坐在车厢角落,双眼微闭养神。
突然,身后掠过的风景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郑大虎猛地睁开眼,起身时动作带着常年训练出的敏捷,手扶着冰冷的金属车壁向外望去。
只见一座雄伟的关城在车后渐渐远去,青砖城墙在漫天风沙中泛着暗沉的光泽,城楼的飞檐翘角虽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更明显的是空气的变化,风里带着一股粗糙的尘土气息,吸进肺里都觉得干燥发疼,与内地湿润的空气截然不同。
他极目远眺,视野之内全是单调的土黄色,大地平坦得像被擀过,除了零星冒出的骆驼刺和散落在地面的砾石,再也看不到别的色彩。
没有草木,没有河流,甚至连飞鸟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风在空旷的戈壁上呼啸,卷起细小的沙粒,打在车厢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已然驶入了真正的戈壁滩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