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业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接过话茬:那可不!现在谁家要是能有两个职工,日子就过得很滋润了,更别说三个了。
保嘉在轧钢厂是厂医,工资不低,大虎你在运输队,跑一趟还有补贴,玉红在医院,这一家子的收入,绝对能让街坊邻居都羡慕!
周林又想起当年郑大虎在部队受伤的事,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再次问道:对了大虎,你当年在战场上受的伤,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郑大虎闻言,立马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声音洪亮:“老团长您放心!我这身体现在杠杠的!
当年的伤早就好利索了,别说日常干活,就是现在让我再跑个几公里,都一点问题没有。您看我这胳膊上的劲儿,比当年在部队的时候还足呢!”
说着,他还故意攥了攥拳头,露出结实的胳膊肌肉,惹得周林和高建业都笑了起来。
周林拍了拍大腿说道:好啊,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崽子也长大了,以后有任何难处。找建业或者找我都行。
一盘盘丰盛的菜肴被端上餐桌,众人围着餐桌而坐。
郑大虎拎着酒瓶,先给周林的酒杯满上,酒液顺着杯壁滑下,泛起细密的酒花,再给高建业添酒,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刚放下酒瓶,周林就端着酒杯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肃穆,声音也沉了几分:“这第一杯酒,咱们敬当年在战场上牺牲的兄弟们,他们用命换了咱们现在的太平日子,不能忘!干!”
高建业和郑大虎“唰”地站起身,两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了半分笑意,齐声喊出一个字:“干!”话音落。
三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喉咙发紧,却没人皱眉,那是对逝去战友最沉重的敬意。
周林重新满上酒,第二杯举在胸前,语气里多了几分暖意:“这第二杯,敬咱们活着的兄弟、战友!能从枪林弹雨里熬过来,能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就是天大的福气!干!”
“干!”又是一声齐喝,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次,酒里多了几分活着的庆幸与兄弟间的热络。
第三杯酒斟满时,周林脸上露出了笑容,目光扫过郑大虎,语气轻快了不少:“这第三杯,欢迎大虎一家,也谢谢建业两口子!玉红和保嘉的亲事,我们周家同意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干!”
“干!”三人再次碰杯,酒液下肚,客厅里的气氛彻底热了起来。
郑大虎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往前凑了凑,语气诚恳得近乎郑重:“周叔、周婶儿(他特意改了口,不再叫‘老团长’),我今天斗胆跟您二老表个态,玉红要是嫁进我们郑家,那就是我亲妹妹,我郑大虎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彩礼您尽管说个数,我绝无二话,结婚该有的‘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肯定少不了,让玉红风风光光嫁过来。
我弟弟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说完,他起酒杯,“我单独敬您二老一杯,我干了!”仰头将酒喝得精光,杯底朝下,一滴不剩。
周林看着他这股子实在劲儿,忍不住哈哈大笑,冲高建业摆手:“建业,你看见没?这虎崽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秉性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实在,这么冲!”
笑完,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保嘉和玉红结婚,你们家添置什么我不管,只要我女儿满意,小两口日子过得舒心就行。
至于彩礼,我们老两口也不图这个,你看着给点意思意思就行,最后啊,还得是他们小两口拿着用。”
“老团长这话太通透了!”高建业在一旁附和,又转头看向刚端菜出来的周玉红,笑着叮嘱,“玉红啊,嫁过去以后,可得好好过日子,收收你那点小孩子脾气,跟保嘉互相体谅,知道不?你们抓紧把结婚的日子看好,到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来帮你们张罗。”
周玉红红着脸点头,把菜放在桌上,又赶紧退了回去。客厅里,三人继续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周林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郑保嘉。
语气放缓了不少:“保嘉,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你哥。你哥不容易啊,当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退伍了,在拉扯你和你妹妹,更是操碎了心。长兄如父,他为你们付出的,你得记一辈子。”
郑保嘉重重点头,也端起酒杯敬向郑大虎:“哥,谢谢你。”简单的五个字,却带着说不尽的感激。
酒意渐浓,菜也吃了大半,不知是谁先哼起了一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紧接着,周林、高建业、郑大虎三人就不约而同地唱了起来。
歌声不算动听,甚至有些跑调,却充满了力量,把人瞬间拉回了那段峥嵘岁月,战场上的炮火、战友间的互助、牺牲时的壮烈……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有热血,也有令人鼻酸的伤痛。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坐着吃菜的郑保玲抬起头,起身走到周林身边,拉了拉周林的衣袖,小眉头皱着,小声问道:“周叔叔,我哥是英雄吗?他之前消失了十年,我们大院里好多人都说他死了。我问他这十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总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周林放下酒杯,伸手摸了摸郑保玲的头,眼神里满是敬重:“孩子,你哥不仅是英雄,还是大英雄!他当年在战场上,金戈铁马,冲锋陷阵,那股子劲头,真是气吞万里如虎!只是有些事,他不想提,是怕你们担心。”
郑保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谁也没想到,五十年后,这位后来响彻国内外的文人作家,会以这段记忆为蓝本,写下自己的收官之作——《我哥哥的戎马一生》,让更多人知道了郑大虎这位无名英雄的故事。
酒桌从正午热闹到黄昏,窗棂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桌上的空酒瓶摆了好几个,白酒没了一瓶又开一瓶,可三个经历过生死的男人谁都没醉,眼神依旧清明,话里的热络劲儿也没减。
郑大虎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旧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多,他放下酒杯,起身说道:“周叔,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往回走了,今天在您家吃好喝好,真是叨扰您和周婶儿了。”
龙彩云一听,立马起身拦着:“这都黑天了,路上不安全,别走了,家里有地方住,晚上就在这儿歇着!”
郑大虎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打趣:“周婶儿,那我可不敢啊!
我们住的那四合院,街坊邻居眼睛都亮着呢,我这一宿不回去,保不齐第二天就有人传我‘失踪’了,说不定连我家那点粮票都得被人惦记着,把家给我搬空了可咋整?”
这话逗得周林和龙彩云都笑了,也不再强留。众人送到门口,又是一阵寒暄,周林反复叮嘱郑大虎,让他抓紧和周家商量结婚的日子。
龙彩云则往郑保玲手里塞了一袋水果糖,高建业和胡袖珍也说要帮着张罗婚事。直到郑大虎兄妹三人推着自行车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周家人的叮嘱声。
回家的路比来时安静,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自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兄妹三人谁都没说话。
郑大虎走在最前面,目光望着前方昏,心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早逝的爹娘,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在炕头吃饭的场景,眼眶不知不觉就热了。
“爹娘,”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小二快要结婚了,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保玲也长这么大了,我们兄妹三个把日子过起来了。如果您二老还在的话,能亲眼看着小二成家,看着保玲笑,那得多好啊……
晚风轻轻吹过,像是在回应他的思念,郑大虎深吸一口气,脚下蹬得更稳了,他知道,爹娘的心愿就是让他们兄妹好好活下去,现在他做到了,以后还要让弟弟妹妹过得更幸福。
第二天一早,郑大虎家的早饭刚结束玉米粥就着咸菜,简单却热乎。他擦了擦嘴,跟郑保嘉、郑保玲交代了两句,便转身往傻柱家走去。
傻柱家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铁锅碰了灶台。郑大虎推开门喊了声:“柱子,在家呢?”
傻柱正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个勺子在锅里搅和,见是郑大虎,立马笑着转过身:“大虎哥,您怎么来了?快坐,我这刚熬上玉米面粥,还没好呢,要不您再喝一碗?”
“不了,刚在家吃过。”郑大虎在桌边的板凳上坐下,开门见山说道:“柱子啊,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傻柱擦了擦手走过来,往板凳上一坐:“大虎哥,啥事儿您直说,跟我还客气啥?只要我能办的,绝不含糊。”
郑大虎笑了笑:“过些日子我家老二保嘉要结婚,你也知道,现在这年月条件不算好,但再难,也得摆两桌酒席,请院里和相熟的人吃顿热闹饭。
我想着,你是轧钢厂的大厨,手艺好,想让你给掌勺炒菜,你看行吗?”
傻柱一听,立马拍了下大腿,不以为然地笑了:“嗐,我还以为啥大事儿呢!这有啥不行的?大虎哥,您放心,保准给您弄得明明白白的!
郑大虎见他答应得爽快,笑着说道:“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到时候辛苦你,工钱和食材钱我都给你算清楚,绝不让你吃亏。”
“哎,大虎哥,您这话说的!”傻柱摆了摆手,“都是院里的兄弟,提钱就见外了!您让我掌勺,是瞧得起我,到时候我就图个热闹,工钱啥的不用提!”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酒席的细节,郑大虎见傻柱心里有数,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