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日军的炮火便如期而至。
这观测气球高高飘起,鬼子炮兵炮击精度近一步提升。炮弹尖啸着,重点砸向那些在昨日炮击中幸存下来的坚固据点、疑似炮兵阵地,以及城墙的薄弱环节。
“轰隆!”
一发105mm榴弹炮精准命中了西城区一栋作为营部指挥所的小楼,三层建筑在冲天烟尘中轰然垮塌,里面的官兵生死未卜。
“狗日的小鬼子!”李毅吐掉嘴里的泥土,对着电话低吼,“各连稳住了!放近了再打!机枪阵地给老子藏好了!”
地面进攻紧接着炮火延伸而来。土黄色的浪潮再次涌向残破的城墙。日军的战术更加刁钻,以小队为单位,在多辆九五式坦克的掩护下,多点渗透,不再追求密集的波浪式冲锋。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拉锯。
一处被炸开的城墙缺口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日军一个中队在两辆坦克的引导下,反复冲击。守卫此处的一师三团二营打得异常艰苦。
“营长!鬼子坦克又上来了!”
“爆破组!上!”营长眼睛赤红,声音嘶哑。
三名抱着集束手榴弹的士兵从断墙后跃出,弯腰猛冲。日军的机枪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得碎石飞溅。一人中途倒下,另外两人不顾一切地靠近。
“轰!”“轰!”
两声巨响,一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断,另一辆则被燃烧瓶糊满了观察窗,失控地撞进废墟。
缺口处,敌我双方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浸透了焦土。
崔寒锋在后方指挥所,通过望远镜看着前线惨烈的战况,心一直揪着。日军的进攻一波猛过一波,仿佛无穷无尽。他麾下这支“新锐之师”,正在用鲜血和生命,一寸一寸地消耗着日军的锐气。
战斗持续到午后,日军虽然数次突入城内,但都在第一师顽强的巷战和突击一团凶狠的反冲击下被打了回去。阵地前,日军遗尸累累,但守军的伤亡数字也在不断攀升。
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凄厉的红色。
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日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疲惫的士兵们靠在战壕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检查武器,搬运着伤员和战友的遗体。
夜幕降临,撤退的时刻到了。
临时指挥部门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能够行动的部队正在悄无声息地集结,准备按计划分批撤离。
然而,一个最现实也最残酷的问题摆在了面前:那些无法行动的重伤员,怎么办?带着他们,突围行动将步履维艰,很可能所有人都走不了;留下他们,结局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几名互相搀扶着、或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重伤员,被他们的战友抬到了崔寒锋面前。
一个腹部裹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的连长,挣扎着挺直上身,看着崔寒锋,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指挥官……你们走吧。我们……走不了了。”
崔寒锋喉咙像是被堵住,说不出话。
那连长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能多杀几个鬼子……值了。我们不能……拖累全师。给我们留点手榴弹……够本了。”
“对!指挥官,给我们留点家伙!”
“跟狗日的拼了!”
其他重伤员也纷纷开口,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然。
他们都是系统召唤的士兵,对指挥官和民族绝对忠诚,此刻,他们将这份忠诚,践行到了最后。
就在这时,62师的刘营长,带着几十个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士兵走了过来。刘营长身上好几处都缠着绷带,走路也有些瘸。
“崔长官!”刘营长啪地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虽然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变形,“卑职和62师剩下的弟兄们,商量好了。我们,留下!”
崔寒锋心头巨震:“刘营长,你……”
刘营长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历经战火后的沧桑与释然:“长官,你们是精锐,还有大事要做,不能折在这里。我们62师,奉命守金山卫,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
他回头看了看跟他一样伤痕累累的部下,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何况,这里的每一寸土,都浸着我们弟兄的血!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守在这儿,跟鬼子干到底!也给诸位长官……断后!”
“断后!”他身后的几十名士兵齐声低吼,声音不大,却震人心魄。
崔寒锋看着眼前这些面容坚毅、视死如归的将士,系统召唤的和这个时代的中国军人,在此刻,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所有劝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他知道,这是他们共同的选择,是军人最悲壮,也是最崇高的归宿。
他缓缓抬起手,庄重地、用力地向刘营长和所有自愿留下的将士,敬了一个军礼。
徐锐、李毅,以及周围所有准备撤离的官兵,也齐齐抬手敬礼。
无需再多言语。
崔寒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给他们留下所有多余的手榴弹、炸药和弹药!”
“是!”徐锐哑声应道。
夜色更深了。主力部队如同暗影,开始有序地从西门和北门悄然撤离。
崔寒锋最后回头望去,只见在废墟和星光的映衬下,那些留下断后的身影,相互搀扶着,重新进入了残破的工事,如同磐石,牢牢钉在了这座即将被鲜血彻底染红的孤城之中。
他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