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1938年12月31日的傍晚，汤姆·里德尔坐在拉文克劳废塔楼的顶层房间的壁炉边等待着。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反而衬得四周更加寂静。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由昏黄转为沉郁的蓝灰，预示着1938年最后一个夜晚的来临。气压低沉得可怕，倒不是因为天气，而是源于少年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低落。
今天是他的生日。
按照林若常去年的许诺——不，那甚至不是许诺，是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基本逻辑”陈述的事实——“每年生日都会有蛋糕，这是规定。”
她今天应该在这里，带着那个淋着枫糖浆、能暂时驱散魔药教室和斯莱特林休息室里所有不快气味的并不怎么美味的蛋糕。
他从清晨就开始期待，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连斯拉格霍恩教授在魔药课上对他完美疥疮药水的过度赞扬都没能让他提起多少兴致。
他拒绝了所有试探性的万圣节活动邀请，尽管那些邀请本身就让他厌烦，一结束课程就来到了这里。
可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个顶着一头乱翘黑发、眼神困倦的身影，没有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问候，更没有蛋糕的甜香。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越来越深的暮色。
汤姆盯着跳跃的火焰，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一种熟悉的、被遗忘的冰冷感正悄悄从心底蔓延开来，像蜘蛛网一样缠绕住他。伍氏孤儿院的圣诞节，那些空荡荡的、从未被兑现的承诺……难道连她也会……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阴暗念头吞噬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用喙敲击玻璃的“哒哒”声。
是摩根勒菲。
汤姆猛地抬起头。那只乌林鸮正用爪子扒拉着窗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似乎带着点……催促和无奈？它脚上并没有绑着信件。
汤姆心中一动，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寒冷的夜风瞬间灌入，摩根勒菲没有飞进来，只是歪头看了看他。
“她……还记得，对吗？”汤姆鬼使神差问道。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他居然可笑到跟一只乌林鸮发牢骚。
“咕咕咕。”乌林鸮发出一阵埋怨似的叫声，然后才跳进窗户里。
“算了。”
就在汤姆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也快要被寒风冻僵时，房间角落里那个积着薄灰的壁炉，突然毫无预兆地“轰”一声，腾起一簇明亮的绿色火焰！
汤姆被这动静惊得猛地转身。
只见一个人影有些狼狈地从火焰中踉跄而出，带起一片飞路粉的烟尘，是林若常。
她和平日里大不相同。
那头总是乱翘的黑发此刻更是沾满了灰烬，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标志性的旧袍子下摆被烧焦了一小块，脸上粘了些黑灰，像是刚从某个爆炸现场逃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手小臂不自然地蜷缩着，用袍子的布料匆匆包裹着，隐约透出一点暗红的痕迹。
但她看到汤姆的瞬间，那双总是困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歉意。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她一边咳嗽着拍打身上的飞路粉。她眼神飘忽，一边忙不迭地解释，声音因为匆忙而有些气喘，像是在掩饰什么。
“临时……呃，今天我去了德意志那边，遇到点小麻烦，飞路网被干扰了，定位出了点偏差，多绕了几个壁炉……”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空荡荡的桌面，以及汤姆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起失落和惊愕的脸，立刻明白了什么。
“你等很久了？”
她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懊恼，随即，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她那件看起来并不宽敞的袍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保存得近乎完美的东西。
她快步走到桌前，无视自己手臂的不适，动作轻柔地解开油纸。
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但装饰得很用心的黄油蛋糕。蛋糕胚是漂亮的金黄色，表面淋着一层晶莹的枫糖浆，糖浆上还用坚果碎拼出了一个略显歪扭的“t.R.”。
看得出制作人的用心，尽管她此刻的模样实在和“精致烘焙”扯不上关系。
“生日蛋糕，我亲爱的小汤姆。”林若常把蛋糕往汤姆面前推了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尽管这让她脸上的黑灰痕迹显得有点滑稽。
“虽然样子磕碜了点，嗯……经历了点风霜，但我保证味道没变！快，趁现在还是12月31号！”
汤姆看着她灰头土脸却眼神发亮的样子，看着她极力掩饰却依旧能看出伤势的手臂，再看看桌上那个在炉火映照下散发着温暖光泽和甜香的蛋糕，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所有的不满、猜疑和冰冷的回忆，在这一刻，都被这个狼狈不堪却如期而至的身影，和她手里这个小心翼翼保护下来的蛋糕，击得粉碎。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小麻烦”，他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餐刀。
“要切吗？”他问。汤姆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有些低哑，鼻头也跟着发涩。
“当然！”林若常立刻点头，随即又小幅度“嘶”地吸了口冷气，大概是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但她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快切快切！仪式感不能少！”
汤姆小心地切下两块蛋糕，将带有“t.R.”字样那块大的递给了林若常。
两人端着蛋糕，并肩坐到了壁炉前的地毯上。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霍格沃茨城堡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这个小小的角落，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炉火的暖意。
“你受伤了。”汤姆突然说。他实在想不到像林若常这样强大的巫师居然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林若常很自然地把缠着手臂的布条拆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且外翻的皮肉。
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后槽牙咬紧了一些，并且熟练地给自己丢了一个速速愈合。
“不是什么黑魔法，是独国麻瓜军队那边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我去那边的魔法部解决了一点小问题。”
林若常治好了自己的手臂，那片烂肉光洁如初。
她抬起头，看着汤姆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怜惜，“不要问这些了，小汤姆。战争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该涉及的。”
汤姆看着林若常的眼睛，他看不出林若常到底在想什么。
汤姆看着，脑子里不可控制地钻出一堆疑问：
为何她这样强大的人依旧会受伤？
她真的强大到无法战胜吗？
她会一直履行与自己的承诺吗？
最后最后，所有的疑问指向了同一个问题：
这样强大的巫师也会有逝去的一天吗？
“好像……还没到零点。”汤姆不敢想，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选择逃避这个问题，说道。
“那就等！”林若常咬了一大口蛋糕，含糊不清地说，“反正今晚没事，陪你等新年。”
于是，他们就真的这样坐着，一边小口吃着并不可口的蛋糕，一边看着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听着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挂钟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当时针和分针终于快要重合在罗马数字“xII”上时，林若常忽然坐直了身体，转过头，非常认真地对汤姆说：
“准备好了吗？新年倒计时。”
汤姆被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有些想笑，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五、四、三、二、一……”
随着林若常轻声的倒数，远处霍格沃茨主城堡方向，隐约传来了浑厚而悠远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夜色，回荡在群山之间。
“当——当——当——”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
“生日快乐，汤姆·里德尔。”
林若常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干净而温暖，“还有，新年快乐。”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漆黑的夜空中，骤然绽开第一朵绚烂的魔法烟花！金色的火星如瀑布般流泻，照亮了一小片天空。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越来越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炸开成无数璀璨的光弧，将霍格沃茨的夜空渲染得五彩斑斓。那是学校为了庆祝新年而准备的。
塔楼房间的窗户，正好成为了观赏这场魔法盛宴的绝佳画框。
汤姆和林若常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天空。烟花的光芒明明灭灭，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看，”林若常指着夜空中一个炸开成各异形状的银色烟花，语气带着纯粹的欣赏，“真漂亮。”
汤姆没有看烟花，他的目光落在林若常被烟花照亮的侧脸上。那一刻，他心中所有关于力量、承诺、未来的疑虑和算计，都暂时沉寂了下去。
他只知道，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夜晚，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有一个人，带着一身狼狈和伤痕，穿越了不稳定的飞路网，只为赶在零点之前，为他送来一个不算完美却独一无二的蛋糕，陪他听完新年的钟声，看完这场绚烂的烟花。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复杂的问题……可以留到明天再去想。
“嗯，”他轻声回应，目光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很漂亮。”
窗外，烟花依旧在绽放，预示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而塔楼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