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38年的万圣节,林若常削完最后一个南瓜灯,把掏出来的南瓜瓤扔进锅里打算做点能吃的——比如,一碗味道还说得过去的南瓜粥,毕竟不能浪费。
乌林鸮摩根勒菲在用喙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窗玻璃,节奏稳定得像在发送某种加密电报。
林若常不用想都知道她该干什么了——也许某个小孩又在拉文克劳塔楼里,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眼巴巴地等着她了。
她打开窗,摩根勒菲优雅地飞进来,落在椅背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林若常如出一辙的困倦,又带着点“你懂的”催促意味。
“知道了,知道了,”林若常嘟囔着,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包装精美的蜂蜜公爵糖果,塞进摩根勒菲脚上的小信筒里,“去吧,告诉那个小比格,我等一下就到。‘不给糖就捣蛋’的环节可以开始了。”
摩根勒菲歪头看了看她,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仿佛在说“就这?”,然后才振翅飞向夜色中的霍格沃茨城堡。
林若常看着它的背影,叹了口气。她本来想安安静静地煮个南瓜粥,看来计划又得推迟了。
毕竟,养了只品种特殊的比格犬,就得接受他在某些特定节日里潜在的“拆家”风险——比如,因为没人陪他过万圣节而把公共休息室弄得一团糟。
等她慢悠悠地晃到拉文克劳塔楼时,果然看见汤姆·里德尔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厚得出奇的书,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门口。
见到她进来,他立刻把目光完全锁定在书页上,仿佛刚刚那个有点坐立不安的人不是他。
“万圣节快乐,”林若常把一小袋糖果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你的‘糖’。”
汤姆瞥了一眼糖果袋,语气平淡:“我对这种幼稚的甜食没有太大兴趣。”
“哦,”林若常从善如流地伸手要去拿回来,“那算了,我正好拿走去制裁皮皮鬼。”
汤姆的手更快一步,按住了糖果袋。“……不过,既然是节日,偶尔尝试一下也无妨。”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把袋子划拉到了自己这边。
林若常心里觉得好笑,但没戳穿他。“礼堂有晚宴和化妆舞会,你不去?”
汤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种嘈杂的、毫无意义的集体活动……”
“非常适合观察人性,以及练习在人群中保持头脑清醒,”林若常打断他,用他无法反驳的理由说道,“而且,我听说邓布利多教授准备了很多会爆炸的夹心糖。”
汤姆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陪着监护人”和“忍受嘈杂”哪个价值更高。
“我们可以稍微装扮一下,”林若常趁热打铁,提出了一个他想要拒绝的方案。
“别担心,不需要多复杂,意思一下就行。比如,你可以扮个小吸血鬼,气质挺符合的。”
汤姆看了看自己身上斯莱特林的绿色院袍,又想象了一下吸血鬼的装扮,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勉强可以接受,至少比扮成南瓜或者鬼魂要好得多。
“那你呢?”他问。
林若常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刚才削南瓜灯时留下的、一个尺寸略小、顶部开了洞的南瓜头,往自己头上一扣。
“我来扮演南瓜鬼!”她激动的声音从南瓜头里闷闷地传出来,听起来颇有一番自豪的意味。
汤姆看着顶着一个线条歪歪扭扭、表情还有点滑稽的南瓜头的林若常,一时语塞。这位活了千年、精通大部分魔法的永生者,此刻的装扮幼稚得令人发指。
“……很……别致。”他最终评价道,语气复杂。
于是,当晚的霍格沃茨礼堂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英俊阴郁的斯莱特林一年级生汤姆·里德尔,穿着整齐的院袍,只是多了件黑色斗篷和一对不怎么明显的尖牙,扮演着勉强及格的小吸血鬼。而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位顶着个手工粗糙、仿佛随时会滚下来、表情诡异的南瓜头、穿着普通拉文克劳长袍的“南瓜鬼”。
学生们都对这对组合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个南瓜头——它明明穿着普通的校服,但是怪异的气质却和普通学生,和周围那些用魔法变得光彩夺目的装扮格格不入。
汤姆起初有些不适,但当他发现林若常顶着那个可笑的南瓜头,依旧能淡定地穿梭在人群里,甚至精准地从餐桌上叉走最后一块蝙蝠形状的馅饼时,他忽然觉得,这种“幼稚”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然,当几个高年级学生试图嘲笑那个南瓜头时,汤姆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就让他们讪讪地闭了嘴。
比格大王可以自己嫌弃自己的“饲主”,但外人?不行。
林若常则完全沉浸在南瓜头有限的视野里,享受着节日的氛围。她甚至顶着南瓜头去和邓布利多教授聊了聊那种会爆炸的夹心糖的原理,把老教授逗得哈哈大笑。
“发明爆炸夹心糖的人可真是个小天才。”
林若常中肯评价道。她难得找回当年和同学们课间偷吃零食的享受感,只觉得夹心糖简直甜到了她心里,甜得她心里都被回忆翻的苦涩。
“我就知道,没人会拒绝一点甜食的,林。”邓布利多像找到知己了一样,笑着接话。
……
霍格沃茨大厅里,汤姆混在装扮各异的小巫师里显得格外突兀。普通的装备但非没有让他显得普通,反倒是因为他俊朗的容颜和优雅的气质而衬得格外吸引人。
汤姆看着教师席上那个顶着滑稽南瓜头、却能和邓布利多谈笑风生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怎么能如此……如此自然地融入这种幼稚的喧嚣?仿佛那个在塔楼里用千年见识碾压他智商的永生者只是个幻觉。
“嘿里德尔,你在看什么?”穿着华丽吸血鬼伯爵戏服、连头发丝都精心打理过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凑了过来,顺着汤姆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一丝探究。
“教师席?那个……南瓜头?”他的语气带着纯血少爷惯有的、对一切不优雅事物的轻微鄙夷。
汤姆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烤肉,语气淡漠:“没什么。只是觉得霍格沃茨的教师审美……很多元。”
马尔福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审美?里德尔,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那个南瓜头,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教授或者学生。”
他故作神秘地顿了顿,“还记得迪佩特校长开学时说的吗,霍格沃茨有那位几乎从不露面,但连校长都敬她三分的‘守望者’回来了。目前我们只知道那位的名字叫……林若常?我怀疑那位就是。”
看来让小洋人字正腔圆地念出一个中文名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汤姆切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林若常可是他的监护人,他只是不喜欢马尔福用这种谈论稀有神奇动物的语气谈论林若常。
马尔福见汤姆没反驳,以为自己猜中了,眼神更加热切了几分:
“而且,我注意到,她是跟你一起进来的?你们似乎很熟?”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和打探。
汤姆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这才抬眼看向马尔福,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马尔福先生,万圣节的重点是糖果和恶作剧,而不是打听教授的隐私。如果你对那位女士感兴趣,或许可以亲自去问问她关于爆炸夹心糖的见解,我看你们在‘享受甜食’这方面,或许有共同语言。”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把皮球轻巧地踢了回去,还暗讽了一下马尔福今天已经吃了过多甜食了。
马尔福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对汤姆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回避关于那位守望者相关的问题,甚至隐隐透露出彼此相熟的态度,这个里德尔,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背后的价值,可能远超一个“有天赋的混血孤儿”。
“呵呵,你说得对,节日就该轻松点。”马尔福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一副友善的面孔,“待会儿其他学生社团有骷髅舞蹈表演,要一起去看吗?我知道个好位置。”
汤姆本想拒绝,但眼角的余光瞥见林若常终于从教师席上下来,正顶着那个蠢南瓜头朝这边晃悠,似乎打算来找他。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可以。”汤姆站起身,对着马尔福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让这位斯莱特林王子感到被重视的微笑,“请带路吧,马尔福先生。”
他故意跟着马尔福走向人群另一边,没有立刻理会靠近的林若常。
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情绪在作祟——他想让她知道,他也不是非得时时刻刻都需要她陪着。他有自己的“社交”,很受欢迎。
林若常顶着南瓜头,看着汤姆跟那个金光闪闪的小马尔福走了,歪了歪头,虽然在外人看来只是南瓜头晃了晃。她倒没觉得被冷落,反而觉得有趣。
“哦,小蛇开始拓展自己的社交圈了?”她闷在南瓜头里自言自语,“真不错,不光能收获些友情,还省得总嫌我幼稚。”
她乐得清闲,干脆晃到角落,找了个椅子坐下偶尔应付一下来讨要糖果的调皮的小狮子和朴实的小蜜獾,一边欣赏着礼堂里光怪陆离的装扮和欢声笑语,一边默默等待晚宴结束。
要知道她锅里还煮着南瓜粥呢,可别糊了。
晚宴结束后,汤姆和马尔福道别,回到拉文克劳塔楼时,发现林若常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边,小口喝着一碗热气腾腾、看起来卖相相当不错的南瓜粥。那个滑稽的南瓜灯被她放在了窗台上,里面温暖的烛光轻轻跳跃着。
“回来了?”林若常头也没抬,“骷髅舞好看吗?”
汤姆抿了抿唇,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到她对面坐下。“我的糖呢?”他问,指的是那袋蜂蜜公爵糖果。
林若常从口袋里掏出糖袋推给他:“还以为你跟新朋友玩得开心,忘了呢。”
汤姆接过糖袋,拆开一颗巧克力蛙,看着卡片上的邓布利多画像在对他微笑,又想起晚宴上林若常和邓布利多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马尔福以为你是我的什么特殊背景。”他陈述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林若常喝粥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他,脸上是了然的困倦。
“然后呢?他说的确实是个事实。所以你打算利用这个‘误会’吗,我的小野心家?”
汤姆与她对视,那双黑眸在烛光下深不见底。半晌,他才淡淡地说:“没必要。我的价值,不需要靠这种模糊的猜测和监护人的身份来提升。”
这话说得傲气,却也是事实。林若常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类似“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错的选择。”她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
“比起虚无缥缈的背景,自身的力量才是永恒的资本。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下次万圣节,如果你不想再被当成我的‘附属品’,或许可以考虑换个更……独立炫酷的装扮?比如,扮个幽灵王子怎么样?我觉得很贴合你的气质和外形。”
汤姆看着她脸上那调侃的笑容,忽然觉得,跟一个活了一千年、思维跳脱、并且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的永生者较劲,是一件非常徒劳的事情。
他剥开一颗酸味爆爆糖塞进嘴里,强烈的酸味刺激着味蕾,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但心底那点因为被“冷落”而产生的细微褶皱,似乎也被这强烈的滋味冲淡了。
“你的南瓜粥,”他转移了话题,语气硬邦邦的,“味道还说得过去。”
林若常笑了,窗外,万圣节的月亮正明晃晃地挂着,映照着城堡里一个个亮起的南瓜灯,也映照着塔楼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别别扭扭、却又莫名和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