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成闻言,唇角微扬,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柳玉芬的事。他目光落在我依旧握着水杯、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语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首秀刚结束,后面几天应该能稍微喘口气了。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粤菜馆,汤品做得尤其地道,要不要去试试?算是……庆祝。”
我刚经历完与柳玉芬的对峙,神经还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听到他这不着痕迹的关怀,心头那根弦微微松动。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持续的高强度工作和复仇,确实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
“好。”我放下水杯,“等我五分钟,换身衣服。”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那家环境清雅、隐私性极好的餐厅包厢里。没有想象中的盛大庆祝场面,只是几道精致的家常菜,一盅冒着热气的姬松茸炖乳鸽汤。
陆宇成将汤盅往我面前推了推:“尝尝,他们家的招牌。你最近耗费心神,这个最是温补。”
汤色清亮,香气醇和。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熨帖着有些疲惫的脾胃。很简单的滋味,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恰到好处。
“谢谢。”我说。不仅仅是为了这盅汤。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又用公筷夹了一块清蒸的东星斑鱼腹,放在我面前的骨碟里。“多吃点。看你比上次在陆家老宅时又清减了些。”
他很细心。这种细心,不带任何压迫感和目的性,只是自然而然的关照。与顾宇兰那种带着施舍或交换条件的“好”截然不同。
“顾家那边,”他顿了顿,看向我,“如果需要陆氏在商业上进一步施压,不必客气。”
我摇了摇头,切割着碟子里的鱼肉,动作优雅而利落:“不用。这场仗,我要自己打。而且,”我抬起眼,与他对视,“目前的节奏刚刚好。”
他了然地点头,不再多言,转而聊起一些行业内的趣闻,以及陆氏集团接下来在文创领域的一些布局,语气平和,像是对待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而非需要被庇护的弱者。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饭后,他没有提出送我回工作室,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夜幕低垂,江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夏末的闷热。我们靠在栏杆上,看着对岸的灯火通明和江面上游轮的流光溢彩。
“有时候,站在这里,会觉得那些争斗和算计,都很遥远。”陆宇成望着江面,声音融在风里。
我没说话。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得太久,几乎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本能。遥远吗?并不。但它确实不该是我生活的全部。
“星燃,”他侧过头,很认真地叫我现在这个名字,“我知道你有很多过去,有很多需要自己去完成的事情。我无意探究,也无意干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而温和,像此刻的江面,看似平静,却蕴藏着力量。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往前走的时候,如果累了,旁边会有个位置是留给你的。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仅仅只是……让你靠一靠。”
江风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心底某处冰封的角落。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灯火,感受着身边这个人传递过来的、无声的支撑。
过了许久,我才轻声开口,声音几乎散在风里:“为什么?”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夜色和江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而真诚。
“需要理由吗?”他反问,随即又自嘲般地摇摇头,“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大概就是,第一次在晚宴上看到那个即使被众人环绕、眼神却依旧孤独又倔强的‘星燃’时,就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
回到公寓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陆宇成叫住我,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质的手提袋,递给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些安神的茶包,还有几本闲书。睡不着的时候,或许能用上。”
我接过袋子,里面是几个设计素雅的茶包,和两本封面清新的散文集。确实不贵重,却无比贴心。
“谢谢。”我再次道谢,这次,声音里多了些温度。
他看着我,眼神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不用总是道谢。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他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亮着,像是无声的守护。
直到我走进公寓大堂,透过玻璃门,才看到那辆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
电梯上行,封闭的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点清冽好闻的气息。我靠在轿厢壁上,看着手提袋里那些微不足道却充满善意的物品,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手机震动,是阿K发来的消息,说明天的会议安排。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一行字,发给了那个刚刚存入不久的联系人:
“汤很好,茶和书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