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晃动。不再是绝对的黑暗。几缕惨淡的晨光，顽强地穿透了树洞入口处堆积的残枝败叶，在弥漫着尘埃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
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如同微型的星群，在缓慢地旋转、沉浮。
“……废物点心，终于舍得醒了？”
溯那刻薄、带着浓重起床气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直接在我心中狠狠拉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实质的恶意和毫不掩瑜的不屑。
洛宸刚想动一下爪子，剧痛立刻从肩膀炸开，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哼，”溯在我脑子里冷笑，声音充满了戏谑的嘲弄，“别白费力气了。你这破布口袋一样的身体，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全靠本大爷昨晚没让它彻底散架！”他顿了顿，怨气如同实质的毒液喷涌而出，
“天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两个精力旺盛得像吃了活力块的小疯子！一刻不停地叫，追着那该死的破铃铛满洞跑！啃你的爪子！拱你的伤口！还想把老子的尾巴当磨牙棒！还有这颗死沉死沉的蛋！”
他着重强调了“蛋”字，充满了被强加责任的屈辱感，“像块烫手的烙铁，还得用尾巴卷着，生怕磕了碰了！这破洞又冷又潮又臭！老子居然沦落到给你当保姆！看孩子！护蛋！还得忍受这具破身体无时无刻的惨叫！这简直是酷刑！是亵渎！是……”
他的怨念滔滔不绝，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些画面随着他的描述在洛宸混乱的脑海里闪现：两个湿漉漉、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知疲倦的闹腾，那枚在黑暗中发出微弱清音的安抚之铃被追逐……还有那颗沉甸甸的、被溯无比嫌弃却又不得不护住的蛋。
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洛宸。
“……对…不起……” 我终于从干裂的嘴唇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洞外呼啸的风声盖过。
溯的滔滔怨念，在洛宸这声嘶哑的道歉和那个比哭还难看的赔笑面前，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洛宸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意识流在我脑中凝滞了片刻，像是高速旋转的毒液漩涡突然卡住了一个齿轮。他那无声的、准备继续倾泻的恶毒词汇，似乎被什么东西噎在了半途。
树洞里只有短暂的寂静。两只小伊布似乎玩累了，正依偎在洛宸腹部相对干净些的皮毛上打盹。
一只蜷成小小的褐色毛团，另一只则四仰八叉，小小的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枚被它们叼来叼去的安抚之铃，此刻就落在它摊开的、粉嫩的小爪边，沾着泥土和幼崽的口水，在斜射进来的微光里，反射着一点极其黯淡、却异常执拗的光泽。
第三颗蛋，依旧紧贴着我的腹部，被洛宸的身体和残留的体温温暖着，沉默而固执。
溯那凝滞的意识流里，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有对他这副狼狈模样的不屑，有对他道歉的不以为然，但更多的……
似乎是一种被强行打断施法、无处发泄的憋闷，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一丝丝看到洛宸清醒后的、麻烦转移的隐秘松懈？
“……哼！”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只化作一声短促、冰冷、充满了鄙夷却又带着点意兴阑珊的鼻音，重重砸在我的意识里。
他没有再继续刻薄的抱怨。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帮我……”我艰难地在意识里回应，每一个念头都伴随着全身伤口的钝痛。
“你讨厌这样……讨厌他们……讨厌我……”他喘息着，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微不足道的力量，“……但昨晚……蛋还在热着……他们……他们也……”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树洞另一侧。
借着透入的微光，洛宸看到那两个小小的、深褐色的身影。
他们依偎在一起，蜷缩在一小片相对干燥、铺着些柔软枯叶的角落。蓬松的绒毛让它们看起来像两个小小的毛团。
一只把脑袋枕在另一只的肚皮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另一只则四仰八叉地躺着，粉嫩的小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只小爪子还无意识地搭在身边一颗光滑的小石头上。
溯的意识顺着洛宸的“目光”扫了过去。他能“感觉”到他那冰冷的、审视的意念在那两个熟睡的小毛团上停留了一瞬。
溯已经没有昨晚那种暴怒的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沉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哼。”最终，他只是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极其沉闷、带着浓浓鼻音的冷哼。
那声音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有未消的怨气，有被感谢后的极度不适和别扭，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对这“安稳”景象的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
“少来这套！老子不想一直住在这么个破地方，或者被一颗凉透的蛋给膈应死！”
紧接着，洛宸感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瞬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粗暴地夺走了！
溯接管了。
他用我的喉咙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意义不明的咕哝，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动作牵扯起全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贯穿四肢百骸，让洛宸残留的意识在黑暗里发出无声的惨嚎。
但这种感觉没过多久就被溯强行夺走，还恶狠狠补了句：“吵死了！”
他伸出前爪，粗暴地扯住一根横亘在洞口、略显松动的粗树枝，猛地向后一拽！
咔嚓！树枝被蛮力扯断，带起一片碎屑。
他看也不看，随手将那根碍眼的树枝丢到角落，然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洞内。
角落里那两个挤在一起熟睡的小毛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到了。
其中一只小耳朵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小脑袋，睡眼惺忪地看向这边，含糊的、带着浓浓睡意叫了声：“唔？”
那只小伊布似乎被溯那冰冷的“注视”吓到了，又或者是睡意再次袭来。
她缩了缩脖子，把小脑袋重新埋回哥哥温暖的绒毛里，喉咙里发出几声细微的、安抚般的咕噜声，很快又沉沉睡去。
溯似乎……无声地松了口气？虽然他的意识还在脑中依旧刷屏着各种“麻烦”“累赘”“吵死了”的抱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