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瞬间被黑暗吞没，仅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和门口刺目的车灯提供着些许照明。泥水混合着机油的气息，与冰冷的空气一同灌入肺中。苏小鱼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和陆铠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冲床底座，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杂乱的脚步声、嬉笑声和粗鄙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雨水从雨衣上滴落的啪嗒声。至少有三四个人走了进来。
“操！真有火味儿！刚熄不久！”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带着警觉。
“那小崽子还敢生火？看老子不抽死他！”另一个声音更加凶悍。
手电光柱在车间里胡乱扫射，几次从苏小鱼和陆铠藏身的冲床上方掠过。
“猴子！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滚出来！”粗哑嗓音吼道。
一阵窸窣声从汽车骨架后面传来，那个被称为“猴子”的少年哆哆嗦嗦地挪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强…强哥…我…我没生火…”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他妈敢狡辩！这灰还是热的！说！谁来过？”那个凶悍的声音，显然就是“强哥”。
“没…没有人…就我自己…”猴子呜咽着，却下意识地朝苏小鱼他们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强哥的眼睛。手电光猛地射向冲床方向！
“躲后面！给老子滚出来！不然开枪了！”强哥厉声喝道，同时传来拉动手枪套筒的清脆声响！
陆铠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有枪！在目前的情况下，这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他腿伤严重，行动不便，苏小鱼战斗经验有限，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用力捏了一下苏小鱼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低声道：“别动，见机行事。”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扬声道：“别开枪！我们只是避雨的，没有恶意！”
说完，他率先将消防斧扔了出去，斧头哐当一声落在空地中央，表示放弃抵抗。然后，他忍着剧痛，慢慢举起双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苏小鱼紧随其后，也扔掉了撬棍，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几道手电光立刻聚焦在他们身上，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对方一共四个人，都穿着脏污的雨衣，手里拿着砍刀、铁棍等武器。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壮汉，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正对着他们。他旁边站着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地打量着他们。另外两个则一脸痞气，不怀好意地盯着苏小鱼。
“哟嗬？还真有货色？一男一女？”强哥上下打量着他们，特别是看到苏小鱼虽然狼狈但还算干净的脸庞时，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混哪儿的？东西呢？交出来！”
陆铠冷静地回答：“路过，车坏了，东西都丢了，只剩点随身带的。看这里能避雨就进来了，不知道是各位的地盘。”他刻意示弱，隐藏苏小鱼的异能和背包里（实际在空间里）的物资。
“丢了？”强哥显然不信，对旁边那个瘦高个使了个眼色，“老狗，搜搜！”
那个叫老狗的瘦高个应了一声，谨慎地走上前，在陆铠和苏小鱼身上粗略地摸了一遍，自然一无所获。他又捡起陆铠扔掉的背包（空的），抖了抖，骂了句：“穷鬼！”
“强哥，真没东西。”老狗回头报告。
强哥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失望，但目光再次落到苏小鱼身上，又变得玩味起来：“没东西？这人不是东西？这妞儿看着还挺水灵……”
苏小鱼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陆铠身后缩了缩。
陆铠肌肉绷紧，挡在苏小鱼身前，声音沉了下来：“朋友，行个方便。雨停了我们就走，绝不打扰。”
“走？往哪儿走？”强哥嗤笑一声，“这世道，碰上了就是缘分。看你们俩这德性，也活不了多久。不如这样，女的留下，陪哥几个乐呵乐呵，还能多活几天。男的嘛……看你身板还行，腿怎么了？瘸了？啧，废物一个，扔出去喂丧尸算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两个喽啰就嬉笑着上前，想要拉扯苏小鱼。
“等等！”陆铠猛地喝道，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硬拼不行，必须利用一切可能。他注意到对方虽然嚣张，但装备也并不精良，除了那把枪，其他武器简陋，雨衣下似乎也很瘦削，可能物资同样匮乏。他立刻改变了策略。
“我们不是没有价值！”陆铠快速说道，目光直视强哥，“我知道哪里能找到药品！大量的药品！”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瞬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连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猴子也惊讶地抬起了头。
“药品？”强哥眯起眼睛，枪口微微放低，“你他妈唬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药品？”
“往南二十里，有个废弃的乡镇卫生院，我们之前路过，看到牌子了，没敢进去。里面丧尸不少，但药房好像没被完全洗劫过。”陆铠语速很快，半真半假地编造着。乡镇卫生院可能是真的，但他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此刻只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力，“我的腿需要消炎药，不然就废了。我们可以带你们去！但前提是，保证我们的安全，特别是她的！”
他紧紧护着苏小鱼。
强哥和老狗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评估这话的真假。药品在末世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强哥，别信他，肯定是为了保命瞎编的！”一个喽啰叫道。
“是啊，强哥，那卫生院我们知道，早就被搬空了！”另一个附和。
但老狗却摸了摸下巴，阴恻恻地说：“强哥，不一定。上次我们去得急，只扫了门口，里面深处确实没仔细摸。而且，这小子不像完全说谎。”他看向陆铠的伤腿，“他这腿，再没药，确实要完蛋。”
强哥显然心动了。他掂了掂手里的枪，又看看陆铠，最后目光在苏小鱼身上流转了一圈，咧开一个丑陋的笑容：“行！老子就信你一回！要是真能找到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敢耍花样……”他晃了晃手枪，“老子就把你们俩剁碎了喂狗！”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退开：“给他们点吃的，看住了！等雨小点就出发！”
一个喽啰不情愿地扔过来半块发霉的面包。陆铠捡起来，递给苏小鱼一小半，自己慢慢咀嚼着另一半，同时低声对苏小鱼说：“别怕，见机行事。卫生院可能是机会。”
苏小鱼点点头，强迫自己吃下那难以下咽的面包，补充体力。她知道陆铠是在赌，赌一个反杀或者逃脱的机会。她的手心因为紧张全是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一把小巧的水果刀——这是她最后藏在身上没被搜走的“武器”。
猴子被呵斥着去重新生火。火光照亮车间，气氛暂时缓和，却更加诡异。强哥四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拿出一些食物和一瓶劣质白酒吃喝起来，大声喧哗。陆铠和苏小鱼以及猴子，则被赶到角落看管。
期间，苏小鱼偷偷观察着猴子。他手腕上的勒痕清晰可见，眼神麻木中带着恐惧，偶尔看向强哥他们时，会流露出深深的恨意。她趁那些人不注意，悄悄把手里剩下的一小块巧克力递了过去。
猴子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飞快地抓过去塞进嘴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雨渐渐变小，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天光稍微亮了一些，但依旧阴沉。
“差不多了！走吧！”强哥站起身，踢了踢脚下的空酒瓶，“老狗，你看着这瘸子和那小崽子。你们两个，带上家伙和这妞儿，跟我们一起去开车！”
他们有两辆车，一辆破旧的皮卡停在车间外，另一辆似乎是抢来的SUV停在车间深处。强哥打算让陆铠、苏小鱼和猴子坐皮卡的后车厢，由老狗和另一个喽啰看守，他自己和另一个手下开SUV带路。
“不行！”陆铠立刻反对，“她必须和我在一起！”他绝不能让苏小鱼离开他的视线。
“妈的，还轮得到你讲条件？”强哥不耐烦地举枪指向陆铠。
“没有我们带路，你们找不到具体位置！”陆铠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或者，你们现在就打死我，大家谁都别想得到药！”
强哥脸色变幻，最终骂了一句脏话：“操！行！都上皮卡后头！老狗，你看紧点！要是敢耍花样，直接崩了！”
于是，陆铠、苏小鱼和猴子被推搡着上了那辆散发着腥臭味的皮卡后车厢。老狗拿着手枪坐在对面，另一个喽啰坐在驾驶室。强哥则和另一个手下开着SUV在前面引路——他们似乎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卫生院在另一个方向，打算让陆铠在后面指路。
皮卡颠簸着启动，驶出废弃车间，重新冲入泥泞的世界。冷风夹着雨丝刮在脸上，生疼。后车厢没有遮挡，三人很快又被淋湿了。
陆铠靠着车厢壁，脸色因腿痛和寒冷而苍白。苏小鱼紧紧挨着他，用身体帮他稍微挡点风，同时警惕地观察着老狗和前面的路。
车子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老狗的枪口一直若有若无地对着他们，眼神警惕。
开了大概十来分钟，前面的SUV突然停了下来。强哥下车，冒雨跑过来，敲了敲皮卡驾驶窗，对里面喊：“前面路被塌方的树堵死了！妈的！掉头，走西边那条小路绕过去！”
这是一个机会！陆铠和苏小鱼对视一眼。掉头时，车厢会晃动，注意力会转移！
皮卡开始艰难地在狭窄泥泞的路上倒车、转向。车厢剧烈摇晃。
就是现在！
陆铠猛地用没受伤的腿蹬了一下车厢壁，整个人借力扑向老狗！同时大喊：“小鱼！”
苏小鱼几乎在同一时间，心领神会，瞬间从空间里取出那根沉重的撬棍，用尽全力砸向那个正在扭头看倒车情况的驾驶室喽啰的后脑！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声和惨叫！那喽啰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在方向盘上，喇叭长鸣起来！
而陆铠已经和老狗扭打在一起！他死死抓住老狗持枪的手腕，用力砸向车厢板！老狗猝不及防，吃痛之下手指松动，手枪脱手滑落到车厢角落！但他反应也极快，另一只手抽出匕首就向陆铠刺去！
陆铠侧身躲闪，伤腿却被狠狠踢中，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力道一松！
“猴子！抢枪！”苏小鱼尖叫着，自己也扑过去想捡枪。
猴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听到苏小鱼的喊声，看到滑到脚边的手枪，又看到正在和陆铠搏命的老狗眼中闪过的杀意，以及前面SUV里正骂骂咧咧冲下来的强哥两人……
他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最终，对强哥一伙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非但没有捡枪，反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翻出车厢，跌入泥泞中，连滚带爬地逃向路边的树林！
“妈的！小兔崽子！”老狗见状大骂，更加疯狂地攻击陆铠。
苏小鱼终于捡起了手枪！冰凉的触感让她手一抖，但此刻没有犹豫的时间！她颤抖着举起枪，对准和老狗扭打在一起的陆铠，根本无法瞄准！
“砰！”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皮卡车厢上，火星四溅！是强哥他们开枪了！
苏小鱼吓得一缩头。
老狗趁机用头猛撞陆铠的面门，陆铠被撞得鼻血长流，头晕眼花。老狗挣脱开来，狞笑着扑向苏小鱼夺枪！
千钧一发之际！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老狗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胸口爆开一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又艰难地回头。
只见那个原本应该被撬棍砸晕的驾驶室喽啰，竟然晃晃悠悠地抬起了头，手里握着一把老旧的手枪，枪口冒着青烟，脸上全是血，眼神疯狂而怨毒地看着老狗——显然，刚才老狗或者强哥这边的人，和他也有积怨！
这突如其来的内讧给了陆铠喘息之机！他猛地用肘部击打在老狗受伤的胸口！
老狗惨叫一声，彻底软到在地。
陆铠抓起掉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老狗的心口，结果了他。然后猛地转向那个开枪的喽啰。
那喽啰似乎也想调转枪口，但伤势过重，动作迟缓。
陆铠强忍剧痛扑过去，夺下他的枪，同样用匕首给了他一个痛快。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车外，强哥和另一个手下已经逼近，子弹砰砰地打在皮卡车上！
“小鱼！低头！”陆铠大吼，捡起老狗的那把手枪，凭借车厢作为掩体，向外还击！他枪法极准，即使腿伤疼痛难忍，手臂依然稳定。
“砰！”一枪打中了冲在前面的那个喽啰的大腿，对方惨叫着倒地。
强哥吓了一跳，赶紧躲到SUV后面，疯狂射击，嘴里不干不净地大骂。
枪声在空旷的山野间激烈回荡。雨水冲刷着鲜血，在车厢里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
苏小鱼缩在车厢角落，抱着头，浑身发抖，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男人的怒吼惨叫。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就是末世，合作短暂如露珠，背叛和杀戮才是常态。刚才还勉强维持的脆弱同盟，瞬间破碎，只剩下你死我活的厮杀。
陆铠打光了手枪里的子弹，又捡起喽啰的老式手枪，继续压制强哥。但他的腿伤因为剧烈运动，流血不止，脸色越来越白。
“不行……得走……”他喘息着对苏小鱼说，“我掩护你……你快跑……”
“不！一起走！”苏小鱼尖叫，看着陆铠惨白的脸和流血的小腿，心如刀绞。她猛地看向皮卡驾驶室，钥匙还插在上面！那个喽啰的尸体趴在方向盘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陆铠！上来！”她爬进驾驶室，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喽啰的尸体推开，拽到副驾驶！然后握住方向盘，对着车厢大喊。
陆铠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猛地向强哥的方向开了两枪，逼得对方不敢冒头，然后艰难地翻过车厢隔板，滚进驾驶室副座。
苏小鱼看着满是血迹的操作台，手抖得厉害。她考过驾照，但几乎没怎么开过车，更别说这种手动挡的破皮卡，还是在泥泞的山路上！
但她没有选择！
“踩离合器！挂挡！”陆铠急促地指挥，一边警惕地盯着窗外。
苏小鱼猛地一踩离合器，胡乱挂了个挡，然后松开离合，猛踩油门！
皮卡引擎发出一阵咆哮，车轮在泥地里疯狂空转，溅起大片泥浆，却一时没能冲出去！
“慢点松离合！轻给油！”陆铠忍着痛指导。
强哥发现他们要跑，探出身疯狂射击！
“砰！砰！”子弹打在车门和挡风玻璃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苏小鱼吓得尖叫，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按照陆铠的指示操作。皮卡终于猛地一窜，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坐稳！”她尖叫着，死死抓住方向盘，皮卡在泥泞狭窄的路上疯狂颠簸前行，好几次差点冲进旁边的沟里！
强哥跳上SUV，发动车子，紧追不舍！引擎的轰鸣和枪声在后面紧紧追赶！
雨幕之中，两辆车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展开了一场亡命追逐！
背叛带来的短暂合作彻底终结，只剩下残酷的生存竞赛。而他们的目的地，那个虚无缥缈的“卫生院”，此刻已无人再提。活下去，摆脱追兵，是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