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建在核心收容室隔壁，是用站点原有的实验室改造的。李维带着幸存的基金会技术人员忙活了三个时辰，才勉强搭起一个简陋的“规则编织台”。
说是台子，其实就是个金属框架，上面缠绕着复杂的能量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着金色婴儿——它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能量转换器里，像个小太阳似的散发着温暖的金光。那些金光顺着导管流淌，在编织台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旋转的光球。
九儿站在编织台前，小脸严肃。他已经换上基金会提供的特制防护服——虽然对他来说太大了，袖子要卷好几圈，但至少能隔绝部分规则辐射。
“准备好了吗？”司徒静问。他站在控制台前，金色眼瞳紧盯着各项数据，手里握着紧急停止按钮。一旦出现问题，他会立刻中断仪式——虽然那可能对九儿造成反噬，但总比出人命强。
“嗯。”九儿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容器里的银色婴儿。小家伙还在沉睡，但表情不再安详，而是微微蹙着眉头，像是在做噩梦。
“开始吧。”
九儿伸出双手，按在编织台的能量节点上。
柔和的白光从他掌心涌出，注入光球。光球旋转加速，开始分离出无数细丝——那是规则之力的具现化，每一根丝线都对应着三号世界的一条基础规则:逻辑、计算、创造、秩序……
丝线像有生命一样，穿过水晶容器，缠绕在银色婴儿身上。起初很缓慢，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瓷器。但随着时间推移，丝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渐渐织成一张规则的“茧”，把婴儿整个包裹起来。
九儿的脸色开始变白。
规则编织消耗的不是灵力，是灵魂层面的“共鸣之力”。他需要用自己的世界意识，去引导、修复另一个破碎世界的意识，这就像用一盆水去填补一个漏水的桶，桶越大，漏得越多，需要的水就越多。
“能量输出稳定。”李维盯着屏幕，“但九儿的心率在上升……130，140，还在升！”
“正常现象。”司徒静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按钮的手微微出汗，“规则编织会加速身体代谢。注意脑波，一旦出现异常波动，立刻停止。”
编织持续了一个时辰。
银色婴儿身上的“茧”已经完成，开始向内收缩，像真的蚕茧一样，把规则之力压进它体内。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成功，破损的世界规则将得到修补；如果失败，婴儿可能被规则之力撑爆。
九儿已经摇摇欲坠了。他的小脸上全是汗，嘴唇发白，按在能量节点上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松手，眼睛死死盯着银色婴儿，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哥哥……加油……”他怀里的金色婴儿忽然开口——这是它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它伸出小手，贴在九儿后背上，更多的金光涌出，注入九儿体内。
九儿精神一振，咬紧牙关，继续输出。
终于，“茧”完全收缩，融入银色婴儿体内。
银色婴儿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之前那种黯淡的银光，是明亮的、充满生机的光芒，像真正的金属在阳光下闪耀。它的皮肤变得更加润泽，呼吸变得平稳，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最神奇的是，它胸口那些因为导管脱落后留下的细小伤口，开始愈合。不是结痂，是直接长出新生的皮肤，光滑如初。
“成功了？”铁山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还没完。”司徒静盯着屏幕，“规则编织只是修补了破损，要真正苏醒，还需要……”
话音未落，银色婴儿睁开了眼睛。
那双银色的眼瞳，此刻像镜子一样明亮，清晰地映出九儿的脸。它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笑容很淡，但真实。
“哥哥……”它开口，声音依旧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但不再虚弱，“我不痛了。”
九儿腿一软，差点摔倒。司徒静眼疾手快扶住他，同时按下停止按钮。编织台的光球缓缓消散，导管中的金光也停止流动。
“九儿，你怎么样？”司徒静检查他的状况。
“累……”九儿靠在他身上，小脸苍白得像纸，但眼睛亮晶晶的，“但好开心……小弟弟好了……”
确实，银色婴儿的状态好得惊人。它从水晶容器里坐起来——容器盖不知何时已经自动打开——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它歪着头，“啊，我想起来了，是关我的地方。”
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维和几个技术人员走进来，看到银色婴儿坐起来了，都吓了一跳。但婴儿没看他们，而是看向九儿。
“谢谢哥哥。”它说，“但哥哥的灵魂……有裂痕了。”
九儿愣了愣:“什么裂痕？”
“规则编织消耗的是灵魂本源。”银色婴儿解释，“哥哥修补我，等于把自己的灵魂切了一小块给我。现在哥哥的灵魂……不完整了。”
司徒静脸色一变，立刻检查九儿。果然，在时间之力的感知下，九儿的灵魂光团上，确实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缝。
虽然很小，但存在。
“会怎么样？”司徒静问。
“会累，会容易受伤，会……”银色婴儿顿了顿，“会长不大。灵魂不完整，身体就无法完全成长。哥哥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子了。”
手术室里一片死寂。
九儿眨了眨眼，忽然笑了:“那挺好的呀，我就可以一直当小孩子，一直陪小弟弟玩。”
“笨蛋！”铁山忍不住骂了一句，但眼眶红了，“哪有永远当小孩子好的……”
“真的挺好的。”九儿认真地说，“而且，等我找到其他碎片，把九界都修补好，说不定灵魂就自己长回来了呢？”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银色婴儿眼睛一亮:“对呀！哥哥可以吸收其他世界碎片的力量，慢慢修补灵魂！就像我吸收哥哥的力量一样！”
它从容器里跳出来——动作轻盈得像羽毛，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它走到九儿面前，伸出小手，按在九儿额头上。
一股温和的银色能量注入。
九儿感觉灵魂上的裂缝……被暂时“粘合”了。虽然没完全修复，但至少不再漏气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银色婴儿说，“我也切了一小块灵魂给哥哥，这样我们就‘共享’了。以后哥哥受伤，我能分担；我受伤，哥哥也能分担。”
“可这样你也不完整了……”
“没关系。”银色婴儿笑了，笑容像阳光下的金属，耀眼而温暖，“我们是兄弟嘛。兄弟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九儿鼻子一酸，抱住银色婴儿:“嗯！兄弟！”
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一个金色，一个银色，像两个小太阳。
司徒静静静地看着，心中感慨万千。三万年前，九界分裂，兄弟阋墙；三万年后的今天，两个世界意识化身，却成了真正的兄弟。
也许，这就是希望。
“对了，小弟弟，你有名字吗？”九儿问。
银色婴儿想了想，摇头:“没有。他们一直叫我‘Scp-xxxx’，或者‘碎片’。”
“那给你起个名字吧。”九儿歪着头想了想，“你是三号世界的碎片，三……三什么好呢？啊，叫‘三宝’怎么样？”
“……好土。”银色婴儿面无表情。
“那……小三？”
“更难听了。”
“那你想叫什么？”
银色婴儿看向窗外——虽然外面是岩层，但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阻碍，看到了虚空，看到了其他世界。
“我叫‘星尘’。”它轻声说，“因为妈妈说，每个世界都是一颗星星，破碎了，就成了星尘。但我现在不想当星尘了……”
它看向九儿，眼中闪着光:“我想和哥哥一起，把所有的星尘，重新拼成星星。”
星尘。
这个名字，很合适。
“好，以后你就叫星尘。”九儿拉起它的手，“星尘弟弟，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先解决这里的问题。”星尘看向李维，“那些拟态者，我可以让它们恢复原状——但需要时间，而且……可能有些人回不来了。同化太深的，灵魂已经消散，就算恢复身体，也只是空壳。”
李维深吸一口气:“能救多少是多少。基金会……欠他们一个交代。”
“另外。”星尘看向司徒静，“我能感觉到，其他世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它们也在哭，也在求救。哥哥，我们要去救它们。”
“你知道它们在哪儿？”司徒静问。
“嗯。”星尘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指向虚空中不同的方向，“一号时间世界，五号灵魂世界，七号虚空世界，九号守护世界……都还有碎片。但最远的那个……”
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有一个碎片……很奇怪。它在移动，而且……有‘主人’的气息。它在模仿‘主人’，但模仿得很拙劣，像个劣质品。”
“主人？噬光之暗？”
“不。”星尘摇头，“是更早的‘主人’。创世神分裂时，飞散出去的不只是九块碎片，还有一块……‘错误’的碎片。它承载了创世神所有的‘后悔’和‘遗憾’。现在，它可能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沉。
创世神的后悔和遗憾？那会是什么东西？
“先不管那个。”司徒静做出决定，“我们先回九号世界，向圣女汇报情况。然后，制定下一步计划——收集所有碎片，准备九界共鸣。”
“好。”星尘点头，然后看向九儿，“哥哥，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当然能！”九儿开心地说，“你就是我的弟弟，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像真正的兄弟一样。
铁山看着这一幕，咧嘴笑了:“这下热闹了，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墨文推了推眼镜:“两个世界意识化身在一起，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规则共鸣。需要密切观察。”
赵小六挠挠头:“那以后怎么叫？大九儿和小星尘？”
红鸾难得开口:“挺好的。”
先遣队带着星尘和幸存的基金会人员，准备返回。但临走前，星尘做了最后一件事。
它站在站点中央广场——那里原本堆满了休眠的拟态者——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银色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扩散，笼罩整个站点。
拟态者们开始变化。黑色的黏液褪去，金属外壳融化，重新变回人类的形态。有些人恢复了，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有些人则永远闭上了眼睛，身体虽然完整，但灵魂已逝。
李维清点人数:三千名基金会员工，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八百七十三人。
三分之一。
但至少，还有希望。
“走吧。”司徒静打开传送阵，“该回家了。”
众人踏入阵法。
而在他们离开后，站点最深处的阴影里，那几个“古老的眼睛”，缓缓闭上。
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响起:
“第十碎片……苏醒了……”
“计划……可以推进了……”
“通知其他祭司……‘摇篮’计划……启动……”
声音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满地的拟态者残骸，和那些永远沉睡的人，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虚空中，九个世界，正在缓缓靠拢。
最后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