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三菜一汤，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林默说要回来，张兰芝便早早准备，温柔娴静的脸上挂着浅笑，此时拿着碗盛鸡汤，“你都多久没回来住了，妈不怕你打扰，你要不搬回来住吧？”
她把鸡汤放在林默面前，“快尝尝，好好补补你的身体，都瘦了。”
林默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想起李仕明的话，整个人都沉重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他的命丢了，母亲该怎么办？
或许，他压根就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一旦将这句话放在心里，他就会变得束手束脚，每天在一线和毒贩打交道的缉毒警，怎么能不冲在前面？
所以，他下意识地将这个问题给屏蔽，不去想。
林默不提回不回来住的事情，只是端起那碗鸡汤，“谢谢妈。”
张兰芝立即猜透他的心思，也不再提，“多喝点，我炖的多着呢，尝尝这个，你最喜欢吃的，玉米肉沫。”
勺子舀起一勺放进林默碗里。
“还有这个，笋干炒腊肉，鸡蛋羹……”
不一会儿，林默的饭碗就冒尖堆不下了，他哭笑不得，“妈，你怎么好像弄得我在外面没饭吃一样？”
“你都瘦成这样了，像好好吃饭的样子吗？”
林默实在无法辩驳，只好道：“好，我多吃点，你也别光顾着我。”他把鸡腿夹到张兰芝碗里，“你也多吃点。”
张兰芝笑了起来，“你啊！就是嫌我管得多，唠叨，想用鸡腿堵住我的嘴，是不是？”
林默无奈道：“我没有。”
饭后，林默收拾好餐桌厨房，出来时张兰芝正坐在沙发上勾毛线拖鞋。
林默微微讶异，上前在旁边坐下，“你什么时候对勾毛线拖鞋感兴趣了？”
“一个人没事做的时候用来打发打发时间的。”她停下向林默展示了展示手里的拖鞋，“虽然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不过，我还是勾得很漂亮的，对吧？”
林默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愧是张兰芝女士，做什么都很漂亮。”
张兰芝睨了他一眼，“少打趣你娘。”
她说完又微微叹了口气，林默以前是从不会说这些逗人的话，那张脸就跟木头一样，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总是噎得人气闷，偏偏挑不出错来。
因为这个性子总是没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他也不愿意转变方式去和人家相处。
这些略带调皮哄人的话都是受闻山的影响，潜移默化中学的，只是学得不大像，有种板正的滑稽感。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听她叹气，林默不禁问：“怎么了？妈。”
张兰芝微微摇头，嘴角重新挂起浅浅的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生日没几天就到了，你有没有时间过，说是让你过生日，其实妈只是找个借口让你陪陪我。”
“瞧您说的，这样一来，我还非过不可了。”他笑了笑，“有时间，最近几天都待在家里，休假，不上班，放心了吧？”
“真的？”张兰芝实在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休假对林默来说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一件事。
“真的。”林默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深感愧疚。
“行，那你这几天时间都由我安排了。”她指了指林默身后，“把那个毛线团给我。”
“好，都听你安排。”
张兰芝一喜，顿时放下手里的鞋，拿起手机一顿按键盘发消息，林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兰芝把手机直怼他面前，一个女生的照片在他的眼睛里瞬间放大。
“这个姑娘，家里几代都是医生，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胃肠外科的主治医师，很厉害的姑娘。而且，人长得漂亮，性格亲和温柔，你要不要明天去见见？”
“还有这个，律师，做事风风火火，干练爽利。”
“这个这个，是妈同事的女儿，银行里工作的，工作起来严谨一丝不苟，但是下了班，生活里就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姑娘。”
“还有……”
林默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叫停，“妈，咱们能去掉相亲这个环节吗？”
张兰芝女士一顿，“你想直接结婚啊？”
林默：“……”
张兰芝拍了拍他的手，“相亲这个环节不能省，你想结婚，这已经是最快的方式了。”
林默无奈道：“不是，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张兰芝一怔，明白他的顾虑，“可是，儿子，你都31岁了，再不结就成了超市里的烂菜叶子，没人会看你一眼。”
“现在这个社会男女比重不平衡，男生多，女生少，竞争很激烈的，而且，现在的姑娘都不大乐意结婚了，你不抓紧，机会就都留给别人了。”
超市里的烂菜叶子？
这是什么糟糕的比喻。
林默想张口拒绝，可看着张兰芝女士一脸的急切和期待，他只好咽下拒绝，妥协道：“我可以去见。”
在张兰芝女士即将兴奋之前，补充自己的想法，“但是，你不能一下给我安排这么多，还有，就算见了面我也不保证和别人能有后续。”
张兰芝笑了起来，“行，那就先……”
“先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这位吴女士吧。”
张兰芝一怔，居然还主动选了，看来有戏，她越发高兴，“好，我这就帮你约。”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大部分都是在夸那姑娘如何如何好，剩下的部分就是在不断叮嘱林默要如何给人留下好印象。
终于说得累了困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卧室休息。
林默回到自己的卧室。
洗干净的床单被套是新铺上的，知道他要回来，张兰芝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帖，林默嘴角微微勾起笑，将门反锁后才开始给胸口手臂上的伤上药换纱布。
打起来的时候感受不到疼，一旦卸掉敏锐的警惕和紧绷的战斗状态，这疼就铺天盖地，药粉撒上伤口，林默微微蹙眉，快速包扎好。
他抬头看向镜子，侧脸嘴角还有些微红肿，脑海里突然闪过闻山狠厉挥来的拳头，林默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朝他挥拳。
可下一秒想起的是梦里的那一声枪响。
林默打开水龙头，捧水冲了冲脸，额前的发梢和眼睫都挂着水，乌黑的眼眸极力隐忍着不知道是愤怒失望还是伤心可笑的情绪。
他实在是太妄自尊大，自以为是。
不仅说出向闻山伸手的这种天真话来，竟然在从碧水村回泰州的路程上，有那么一刻，竟然有那么一刻，发自内心地相信他。
相信他和秦宏天没有关系，相信他不会走歪路。
他简直太天真太愚蠢。
心软当不了缉毒警，他还真是亲自用惨痛的教训来让他明白这句话。
……
咖啡馆。
时间在这里总让人觉得流淌得很缓慢。
咖啡的焦香和奶的甜味弥漫，玻璃外的行人寥寥，阴沉的天空中飘着柳絮般的飞雪，一团一团的，只是太过稀疏，时不时落下罢了。
咖啡厅的门铃叮铃一声。
来人四处张望一下，然后朝窗边一个位置走去，坐在林默对面，“林、默？”
林默礼貌打招呼，“你好，吴小姐。哦，你要喝点什么？”
他招来服务员。
“一杯拿铁，谢谢。”
吴佳琪看向林默，笑道：“怎么着？林警官，这个流程怎么个走法？是各自把咱俩都已经知道的信息再复述一遍还是先说说相亲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林默一怔，看来这位温柔亲和的吴小姐倒是个利落干脆的性子。
“那吴小姐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自愿的。”
自愿的？林默还以为她这么干脆地走流程是被逼的。
“那你呢？”吴佳琪问。
“我是自愿来这儿和吴小姐见面的。”
吴佳琪挑了挑眉，“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自愿吗？”
林默：“洗耳恭听。”
“看你的照片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来洗洗眼睛。”科室里整天都跟着一帮聪明绝“顶”，满“腹”智慧的教授打交道，实在是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欣赏一下好看的皮囊了。
“我是颜狗。”吴佳琪直言不讳，眼睛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林默看。
乌黑的眼睛里露出疑惑，“颜狗……是什么意思？”
吴佳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吧，你的信息上不是说31岁吗？怎么感觉断网断得像是五六十岁的？”
不等林默说话，她又说道：“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干你们这行的，可能平时很少有时间冲浪。”
“不好意思，我的确不太知道。”但他也不算是太过古板的吧，毕竟现在还有人用板砖手机诺基亚。
“欣赏归欣赏，不过医生和警察，还是算了，都太忙，十天半个月估计都难见一面，这恋爱谈不拢，结婚更别说了。”
她倒是很直接。
林默抬起咖啡杯，“嗯”了一声，“吴小姐，那相亲流程算是走完了吗？”
吴佳琪一愣，“什么意思？买卖不成仁义在，出都出来了，就聊会儿天呗，总不能我说不行你转身就走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走完相亲流程，你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说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胃肠外科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钟飞？”
“钟飞？他不是肿瘤科的吗？有听过他几次讲座，也有请教过他一些问题，但其实并不熟。”吴佳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林警官，你不是来相亲，你是来查案的吧？”
“不，我是来相亲的，也是来查案的。相亲流程已经走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