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着已然晕死过去的世子，托着‘重伤’之躯，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为其检查伤势。
见双臂虽然折断，但总归还是连着的，回去上点好药，再耐心调养半年倒也不至于留下病根。
便知道，对方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否则以对方的身份背景，若真的不管不顾，将世子杀了或许还麻烦些，其他的，便是将世子削成人棍，到了蒙皇那边，估计也就是禁足的惩罚。
“多谢大人开口求情，多谢世子留情，小人这就将小王爷带回去，交由王爷严加管教。”
老者恭敬谦卑地开口，又朝着方夜羽投去试探的目光。
见对方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将世子扛起，而后又将世子带来的人留下一部分，负责打扫和赔偿损失。
茶馆恢复了平静，屏风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侠仗义出手，青璇先在这里谢过了，还请少侠稍作休息，青璇再奏一曲，以答谢少侠的恩情。”
听见这话，方夜羽的心中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反观一旁的裴矩，却是脸色阴沉了下来。
青璇，青璇，还有这如此高明的箫艺，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正欲回到位置坐下的方夜羽，眼角余光瞥见裴矩的神情不太对劲，不禁有些疑惑。
裴矩勉强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许是刚才茶喝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方便一下。”
方夜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高手又怎么了？
是不用吃饭还是不会拉屎？
当即也没多想，坐回了位置上，就耐心等着这位箫艺大家为自己演奏的乐曲。
......
......
裴矩捂着肚子出了茶馆，来到了后院，原本还带着僵硬笑意的面容，瞬间阴沉如水。
也没再继续伪装，身形一闪，便上了茶馆的屋顶，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掀开瓦片，他清晰看到了屏风后面的姑娘。
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他却不会认错。
那就是他的女儿！
“怎么会在这里？不，这不应该，我明明将她留在了江南一带......怎么会出现在大都城？！”
石青璇的出现，让裴矩久久无法平静，甚至就连思维都迟滞起来，离魂症的影响也越发严重。
裴矩，或者说石之轩的破绽不多，目前还留在世上的，便只有石青璇一人。
为防止自己的身份、自己参与到的事情，影响到女儿平静的生活，他已经尽可能的跟其做了割舍。
可没想到，还是将女儿牵连了进来。
虽说未必是因为自己，可大都城是什么环境，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都是一国之都城，大明京城充其量只是因为势力地错综复杂，水深了一些。
到了大都城这边，水倒是不深，但特别的浑。
陷进来了，就别想着干净地出去。
“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裴矩用双手捂着隐隐有些刺痛的脑袋，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石青璇吹奏的，那具有抚平人们烦躁心灵的箫声，非但没有奏效，反倒像是在火焰中喷洒了烈酒。
等等，女儿的箫声之中，为什么会多出一种魔门魅惑之音的感觉？
裴矩猛地发觉了不对，女儿的箫艺传自她的娘亲，应是堂堂正正，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夹杂了魔门的气息。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想了很多，他想要分辨一下女儿箫声之中的魅惑之音，究竟源自于何门何派，但因为只有那么一小段，即便是他，也只能模糊地划出一个范围。
不过他可以进行排除法。
首先媚惑宗可以排除，她们没有这个胆子不说，细想之下，媚惑宗地魅惑之音，跟女儿箫声当中夹杂的片段，也只是形似神不似。
再就是阴癸派和魔师宫。
前者，祝玉妍若是知道了青璇是他女儿，便有了作案动机，但没可能，他女儿的行踪、身份，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就连安隆都不知晓。
祝玉妍就更不用说了。
魔师宫同理。
可若说青璇的出现，仅仅只是个巧合，并非是有人故意针对他，那幕后之人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相信有人会去做没有意义的局。
若说将青璇牵着进局中，幕后之人是为了什么......方夜羽！
几乎是瞬间，裴矩就回想起了自己刚刚刚从方夜羽身上察觉到的不自然的感觉。
对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道心种魔大法的？
或者说，修成道心种魔大法之中，有关精神力控物的篇章。
想到这里，思路瞬间就通透了。
众所周知，道心种魔大法，从古至今有三种修炼方法。
第一种、第三种暂且不提，前者所需时间太长，后者则与方夜羽如今的实力不相符合。
唯独第二种。
固然和眼前的情况有所偏差，可却也相差无几。
方夜羽那不自然的精神力修为，再加上今天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以及自己女儿箫声之中，那轻微的魔门功法气息。
无不是说明了两人的‘特殊身份’。
‘魔媒’与‘炉鼎’！
据魔道随想录记载，种魔者可藉由‘魔媒’对‘活炉鼎’播下‘魔种’，‘炉鼎’本身已经道功大成。‘种魔者’藉由‘炉鼎’有心灵破绽时，使‘炉鼎’被动散功，‘魔种’大成，从而攫取魔种和道心。
裴矩可以肯定，方夜羽如今的功力，绝非道门正统，并不满足炉鼎的条件。
可庞斑天姿绰约，未必不能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修炼方式，即以魔功孕育魔种。
不过，毕竟是前无古人，所以裴矩还在脑海中，测算可行性。
如若真的可行，那幕后之人是庞斑的可能性，便至少有了七成，便不是庞斑，在他无法肯定庞斑不会对自己女儿出手的情况下，他仍然不能置之不理。
很快，一曲终了。
眼看着石青璇放下手中的洞箫，起身施施然朝着屏风外走去，挥手唤来了一个伙计，轻声说了一番。
而后便听那伙计道：“刚才出手的那位少侠请留步，我们石大家有请。”
大堂之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羡慕的声音，不少人，甚至都朝方夜羽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方夜羽却没有在意，起身就跟着那伙计，去了茶馆的后堂。
屋顶上，裴矩的拳头攥紧，他现在虽然还无法确认以魔功孕育魔种的修行方式是否可行，但已经能够确认，方夜羽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多半便是那练功的炉鼎了。
“可恶！！”
事情有些突然，饶是裴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打算。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举动。
至少，至少先去偷听一下自己女儿和方夜羽都说了什么，适当的，他要做出一些破坏，防止二人感情升温。
虽说不能治本，但至少先拖延一段时间。
也好让他思考一下对策。
......
......
后堂，一处淡雅的房间。
“少侠，您先喝着，石大家马上就到。”茶馆的伙计给添了茶水，便拿了赏钱，笑着退出了房间。
方夜羽则打量起了房间的布局。
从大体的布置上来看，似是女子的闺房，但却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反倒是一旁，有着一扇屏风之隔的书桌与书架，包括上面的用作装饰点缀的插花花瓶，倒像是经常有人光顾。
方夜羽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走了过去，拿了几本经常被翻动的书，扫了几眼。
一方面，也是出于好奇，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给接下来的对话找一些共同话题。
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石大家，也只好‘就地取材’。
从石大家让茶馆的伙计，将他带到这处房间，方夜羽便大致能够猜到，这房间多半是对方休息时待的地方。
这书架上的书，光是扫一眼扉页，便能看出来，类别并不杂乱，大多都是与曲乐相关，或是楚辞一类的浪漫主义文学，显然这些书并不是为了充门面而胡乱买的。
从这里找共同话题，绝对合适。
翻看着书上的内容，方夜羽倒也读得津津有味，再怎么说，他身上的儒雅气质是做不得假的。
诗词歌赋，虽谈不上精通，但也多少懂一些。
石大家也没让他等太久，不多时，换了一身蓝色印花女装，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蒙面的薄纱也已经撤去，露出了一副美艳不可方物的玉容娇颜。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容颜。
以至于方夜羽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心想：“便是仙子下凡也不足以比拟这位以萧艺名闻天下的奇女子。”
可又很奇怪，眼前的女子，无论是姿容还是身材，都尽得风流妙致，却又偏偏叫人不敢生出绮思遐想，怕亵渎了她的圣洁风华。
见方夜羽呆愣愣地愣在原地，石青璇莞尔一笑，上前几步，看了眼对方手中的书籍，便是主动问道：“公子也喜欢楚辞？”
方夜羽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着书上的内容，说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石青璇耐心听着，时不时眼中露出赞同之色。
这让方夜羽心中更是激动地无以复加。
二人相谈甚欢，房间外，有着一墙之隔的裴矩，脸色却更加阴沉了。
这个混账小子！
说实在的，就方夜羽的身份，便是对方没有受到影响，与她的女儿两情相悦，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们要走的，必然是一条有进无退的险峻之路。
将女儿托付给对方，他无法安心。
可看现在的情况，自家女儿貌似也身处局中，以至于对方夜羽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若是不加以制止的话，难免两人不会擦出什么火花。
想到这里，裴矩也是忍不住了，手掌按在了墙壁上，制造出一些细微的响动。
房间中，方夜羽和石青璇都有所察觉，却又十分默契的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继续交谈着，只是在不经意间，朝着窗户的方向靠去。
然而他们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裴矩。
便见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疾奔远去。
这一番动静，让方夜羽和石青璇明白，按兵不动的谋划已经被识破，当即追了出去。
不过计划已经得逞的裴矩，又岂会让二人抓到破绽，只是远远吊着两人，当走出一段距离后，确认氛围破坏地差不多了，他果断将两人甩开。
“这小贼好快的身手。”方夜羽皱着眉头，试图通过那贼人的身份，以及轻功路数，认出对方的身份。
但很可惜，裴矩动手之前是用了缩骨功的，衣服亦找了个不相干的人换了一件。
至于轻功更不用说了，能够看到中原轻功的影子，但速度全靠数值支撑。
想要通过这些要素将他认出来，根本不可能。
方夜羽想了一会儿也放弃了。
偏过头看向石青璇，却也不好再说‘回去促膝长谈’的话，只得作罢。
石青璇却像是有些意犹未尽似的，便道：“那公子若是得了闲暇，可来茶馆坐坐。”
“一定。”
方夜羽应下，而后先送石青璇回了茶馆，自己则是朝着宫里行去。
一曲箫声都给他听迷糊了，差点将自己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与此同时，街道的巷子口，裴矩看着分别的二人，脸上稍稍露出一些欣慰的神情，他的努力总归是没有白费。
但很快，他看着自家女儿那似有些不舍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为什么他先入为主的觉得方夜羽是魔种。
从道心种魔大法的要求来看，明显自家女儿这个修炼玄门正统功法的人，更符合炉鼎的条件。
若以此推论，方夜羽的功力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毕竟种魔者需要借助魔媒，才能对炉鼎播下魔种。
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但话虽如此，裴矩的脸上却一点也见不到推理出答案的开心。
若是魔媒也就罢了，充其量被骗骗感情。
可若是炉鼎，因为要被攫取魔种和道心，在此过程中，炉鼎由于失去道心，在魔种毁灭性魔气的作用下，必然会精枯血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