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木停课。
并非重大节日，也非学中试炼，只因为今日青风木师生有更加重要、更加悲切的事要做。
全体师生身着深黑色玄衣，在洁白的雪地上来来往往，扎眼极了，像溅洒在白纸上的墨点。
今日玄衣不再是青院凤麟班的特权，全校上下一视同仁，男生要求注重仪表，女生尽量不施粉黛，平日的青风木已是一派清雅简单的作风，现下在无数深黑色衣着的衬托下，整座学校更笼罩一股浓重的严肃气氛。
甚至连谈笑声也尽可能减少，每个人几乎挂着同一种表情，肃穆地在奕绝峰顶汇集。
奕绝峰此刻不再为了试炼存在，三个学院群聚于峰顶，只为了送别一个逝去的导师。
对于青风木来说，资质较差的学生向来不会委任外出任务，而即使品阶较低的导师，放在玄式大陆上也可称得上中上游强者，牺牲，对于这古老而威严的学派而言，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情况。
但铁面先生的死打破了这情况，并且让整个青风木明白一个事实——即使是长老大会的导师，在面对整个大陆，并不可能完全明哲保身。
铁面放置在决战台中央玄力制成的透明棺椁中，以三长老为首的长老大会环绕在最靠近棺椁的一圈，而去往秋境援助的青风木师生紧跟在长老大会身后，其余师生围在外围。
即使决战台已被放大空间，仍被占去四分之三的面积。
不再分学院，也不再分师生，每个身着丧服的都是铁面先生的悼念者。
张栩作为全学院的吊车尾，竟同王雨辰和纪流十一站在一处，如若放在上个学期，必然少不了遭到学生的讥讽嘲笑。
但现在，大多学生不会再质疑张栩在青风木的合理性。
因为张栩既然能够在玄王手下存活，那么他必然有成为青风木学生的资格。
只有凤麟班的吉塔尔在张栩身后刻意制造出讨厌的噪音：
“既然是他害死的铁面，为什么不先把张栩赶出去？”
张栩自然听到这话，但他一点没有生气，甚至面色更加阴郁，张栩目光躲闪地看向那透明棺材里长眠的先生，忍不住顺着吉塔尔的思路质疑——
铁面先生的死，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
张栩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按住，让走神的张栩惊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纪流十一。
纪流十一盯着张栩，声音带着恼火：“铁面先生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张栩垂下头。
纪流十一便瞪向吉塔尔，威胁道：“你再敢说出一句废话，我要让你尝到苦头。”
吉塔尔冷笑一声，装腔作势地拉长语调：“还真是患难见真情？纪流殿下，以前你不是最爱排挤张栩？”
他刻意将“殿下”加重，仿佛在嘲讽纪流皇族的地位，对于整个冬境的华而不实。
纪流十一的脾气在青风木可叫得上名号，他目光含箭，眯起眼，正打算一步踩到吉塔尔脸上去，眼看要将肃穆至极的葬礼默哀变成一出闹剧。
王雨辰作为最理智的存在，一把拉住纪流十一，沉声道：“看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
纪流十一攥紧拳，狠狠在吉塔尔面上剜了一眼，甩袖，不再同吉塔尔计较。
吉塔尔却仍旧不知好歹：“凤麟班的人竟然和三百零一班的蠢货混在一块，你们不觉得害臊，但不要拖整个凤麟班下水。”
又无聊地摆摆臂，浑然不觉那牺牲的导师有什么重要的，冷嘲热讽道：“铁面？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名字，长老大会真不厚道，这导师与我又没有关系，为何逼我参加他的葬礼？”
他那几个跟班也添油加醋地嗤笑起来。
“是啊。”
“说的不错。”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雨辰今日本来心情就很不好，首先对于一个道德观念正确、心智健全的正常人，他无论参加谁的葬礼，都绝不会好过，更何况是本学院的导师？
其次，英直到现在还在岐黄堂沉睡，无论王雨辰使出怎样的手段，无论百草老人使出怎样的手段，都无法将她唤醒。
对于王雨辰来说，他有十足的理由心情不好。
所以吉塔尔现在来激怒王雨辰，就是十足的愚蠢行为了。
你可以惹一个易怒的人发脾气，因为他总在发脾气，所以经验使然大多不会过火；但你绝不应当惹一个大度的人生气，因为他们没有经验控制自己的脾气。
吉塔尔仍毫不在乎地继续他尖酸刻薄的话语：“听说咱班那怪胎还没醒过来？真是天意使然，这种祸害，最好再也别醒过来。”
王雨辰听到这话，一下拔出白玉剑来，竟当着全校的面，指住吉塔尔的脖子。
惊呼四起，后方的学生全部后退数步。
现在吉塔尔终于闭上嘴，更一动不敢动，毕竟如果和王雨辰动手，他就算连同他的跟班们，也不是王雨辰的对手。
纪流十一完全懵住，因为王雨辰干出的事，根本是王雨辰不可能干出的事。
这一次，纪流十一竟成了阻拦王雨辰的人，出声道：
“你劝我不要惹事，怎么自己先干上了？”
张栩虽然很乐意看王雨辰给那嘴臭的狮子脸捅上那么几下，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伴着纪流十一一起劝道：“喂，你可别挡着全校动手啊！”
长老大会的导师仍站立原地，他们也听到吉塔尔的话，又深信王雨辰不会干出出格的事，采取纵容态度，都意图给吉塔尔一个教训。
但青霖子看出王雨辰表情的不寻常，他知道王雨辰已经有些情绪失控，冷声道：
“王雨辰，放下剑。”
但王雨辰只是将剑柄握得更紧。
纪流十一和张栩顺势抓住王雨辰的胳膊，可王雨辰硬是顶住两人的拉扯，长剑纹丝不动。
“王雨辰，放下剑！”
吉塔尔已经满面惨白，嘴唇也在发抖，他才意识到王雨辰跟他玩真的，不管王雨辰事后是不是会后悔，吉塔尔现在已经非常后悔。
奕绝峰的温度仿佛迅速降低，雪片像被凝固的气氛静止。
每个人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