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住在混沌界唯二的宫殿里。
这并非天道想摆什么架子，只是因为他的力量对混沌界的其他生灵来说太过强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到那些生灵。
所以他不得不用这座宫殿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天道几乎从未走出那座宫殿。
但宫殿不设防，混沌界的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进出宫殿，寻找天道。
只是那些生灵对天道很是尊敬，除了请求天道帮忙取名字的时候，没有生灵会随便踏足天道的宫殿。
这百年来混沌界没有新的生灵化形，纪荛算是头一个踏入这座宫殿的生灵。
她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大殿中。
混沌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法瞒过天道的感知，早在纪荛踏进宫殿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
眼下，他端坐在大殿的正位，神情平淡，那双眸子却似能包容世间万物。
只是在这位庄严肃穆的天道肩膀上，却趴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肥啾。
纪荛认得那只小肥啾。
小世界的生灵虽然是因为天道的本源之力才出现的，但只有小肥啾团团，算是天道亲手创造的。
天道在这宫殿里的数万年，都是团团陪着他的。
正因如此，混沌界那些生灵不少都觉得没有感情的天道早就喜欢上了团团。
不过纪荛没多在意这些。
她只是问天道：“天道大人，我听古树奶奶说，薄砚礼去了混沌痕。”
天道早就清楚纪荛的来意。
他平静地看着茸花枝一族唯一化形且修炼成仙的那株。
许久后，天道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明明他就坐在那，声音却仿佛跨越了无数时空才传入纪荛耳中，虚无缥缈。
“他是去了混沌痕。”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现在又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你去问问混沌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纪荛猛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同样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可外表却和天道的完全不同。
纪荛眨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混沌本源的宫殿。
混沌本源名为景时聿，和天道不同，他的宫殿外设有重重禁制，就算是天道也没法轻易踏足。
混沌本源和天道，本就是诞生于同一时期的神只，二者从来都是实力相当的。
混沌界的生灵尊敬天道，同样尊敬混沌本源，只是对后者的尊敬中夹杂了几分畏惧。
纪荛也是如此。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敲响了殿门。
宫殿内顿时传出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天道送你来的？”
纪荛点点头，她知道，景时聿能“看”到她的动作。
景时聿烦躁地“啧”了一声，“麻烦。”
他并不是很想见天道送来的这株茸花枝。
“景时聿。”
耳畔响起轻软的嗓音，景时聿那点不耐烦像是遇到了大雨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
昭昭伸手抚平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她进来吧，她应该是要找薄砚礼。”
昭昭是混沌中诞生的神，也是景时聿的伴侣。
在她面前，景时聿永远都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纵容。
他趁机偷亲了一口昭昭的唇，才打开了宫殿的门。
重重禁制被解开，纪荛抬脚走进了景时聿和昭昭的宫殿。
她分明只迈出了一步，却直接抵达了宫殿的最深处。
景时聿抱着昭昭坐在那，一刻也不肯松开昭昭的腰。
纪荛只当没看到，她斟酌了一下，问道：“混沌大人，你知道……”
“知道。”
没等她说完，景时聿就打断了她的话。
“薄砚礼不在混沌痕，也不在混沌界，我不能帮你找到他。”
他怀里的昭昭扯了扯他的衣服。
景时聿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眼里的柔情仿佛能化成水。
可再抬头看向纪荛的时候，他眼里只剩下冷淡。
“天道似乎送你去过其他世界，你应该能感觉到，薄砚礼的灵魂碎片散落在各个世界。”
“那些小世界承受不住我和天道的力量，所以我们不能帮你找到他。”
“我只能送你去他灵魂破碎前，只要你能将他从混沌痕里带出来，他散落的那些灵魂碎片自然会回来。”
纪荛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刚要张口道谢，景时聿就一挥手将她送出了宫殿。
宫殿的门再度紧闭，景时聿低头将脑袋搁在昭昭的肩膀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天道可真会偷闲。”
这种事明明天道自己也能做，非要将那株茸花枝送过来打扰他和昭昭。
啧，又想跟天道打一架了。
昭昭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混沌痕毕竟是你的地方，天道肯定要顾及你的想法。”
她捧起景时聿的脸，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景时聿揽着她腰的手瞬间收紧。
**
薄砚礼是天地灵气聚集而成的灵，灵化形不易，在化形之前，他已经在混沌界度过了数个千年。
灵化形后才开灵智，但薄砚礼不一样，在化形之前，他就已经有了灵智。
因为没有凝聚出身体，他可以飘进混沌界的任何地方。
他见过精怪诞生的画面，也见过生灵成仙的盛状，更是亲眼看到那位本不该有感情的天道趁着某只小团子睡觉，偷偷亲了她。
可最吸引他的，却是一株开了灵智的茸花枝。
茸花枝一族很难化形，她那些开了灵智的族人很少有像她那样拼命修炼的。
薄砚礼觉得很有趣，他想知道是什么让这株茸花枝拼了命想要化形。
于是他守在那株茸花枝旁，看着她一日日努力地修炼着。
终于有一天，她顺利幻化出了人形。
她很好看。
混沌界的生灵其实没有不好看的，但她比他曾经见过的生灵都要好看。
薄砚礼那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只是想，那么多早早就开了灵智的茸花枝，唯有她化了形，她真了不起。
但他没想到，那株茸花枝化形后也没有停止修炼，甚至还靠自己的努力修炼成了茸花枝仙。
她是混沌界自有生灵诞生以来的第一位茸花枝仙。
大概是被那株茸花枝地努力感染了，薄砚礼也开始奋力修炼。
他数千年积攒了无数了灵气，修炼起来很容易，不过半年就顺利化形。
然后，在他准备去找那株茸花枝的时候，她主动找上了他。
薄砚礼对茸花枝一族的性子有所耳闻。
因此，在纪荛表现出对他的企图后，他学着其他灵刚化形时的性子，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却不知道那些都是他假装的。
他才不是因为不通情爱轻易就被她撩到手，而是上千年的守望，他早就习惯了看着她。
将习惯变成喜欢只需要一个契机，而纪荛的主动撩拨就是那个契机。
他和纪荛在一起了十年。
那十年，他逐渐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可。
可她却提出了和他分开。
那时薄砚礼如遭雷击，他想拒绝，却不忍心看到纪荛伤心，于是艰难地点了头。
但他之后就换了副模样，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心甘情愿再次沦为她的目标。
和那些仙、精、怪不同，灵化形后随意就能改变自己的模样，并且不是靠变幻术。
只是因为，他们曾是一团没有形体的灵气。
纪荛换目标换得很快，往往将目标撩到手后没几年，她就会提出分开。
她真的很没良心。
但薄砚礼就是控制不住为她那些撩人的言行举止动心。
所以他一次次变化自己的模样，只为了留在她身边。
可她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
薄砚礼不觉得意外，他的阿荛可是混沌界唯一一位茸花枝仙。
后来，混沌塑灵，留下了混沌痕。
为了不让他们被混沌痕里残留的混沌之力伤到，天道严禁任何生灵靠近混沌痕。
薄砚礼没想过违背天道的禁令，但却被天道送去了那些小世界做任务。
薄砚礼只是灵，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无法穿过空间裂缝。
他打起了混沌痕的主意。
混沌痕里残留有混沌之力，薄砚礼想，如果他能吸收这些混沌之力，说不定就可以穿过小世界之间的空间裂缝，去找他的阿荛。
他毅然决然跳下了混沌痕。
他的猜测没错，混沌痕里的混沌之力十分浓郁，却也带着致命的危险。
薄砚礼试图吸收混沌之力，灵魂却被撕碎，被卷进空间裂缝，散落各个小世界。
灵魂被撕碎后，他没有了意识，也不知道自己碎片在那些小世界会变成什么。
但喜欢纪荛已经成了他的本能，那些灵魂碎片在小世界里拥有意识后，就会不自觉靠近带着任务进入小世界的纪荛。
**
从幻境中看到这些后，纪荛愣在了原地。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以前撩的那些仙灵精怪身上都有股熟悉的气息，她也猜到那些小世界的攻略目标可能是薄砚礼。
但她没想到，薄砚礼进入混沌痕，仅仅只是为了去小世界找她。
真是个……傻灵。
纪荛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往前依着景时聿的指引靠近混沌痕。
她现在在一千年前，薄砚礼刚进入混沌痕的时候。
景时聿说，只要她能将薄砚礼从混沌痕里带出来，他那些灵魂碎片就会回来。
这时的混沌痕才刚刚出现几百年，里面的力量还没有因为时间消磨多少，可谓危机重重。
纪荛站在边缘，低头看了看不见底的深渊，迈出前脚——
跳了下去。
混沌痕下面是一片昏暗，就如同天地初期的混沌那般。
纪荛试图用自己的力量驱逐昏暗，但无济于事。
她只能在昏暗中艰难前进，同时用精神力高度重视着周围。
混沌痕下面并非什么都没有。
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加上那些混沌之力，这里诞生了很多混沌兽。
那些混沌兽生性凶狠，对闯入混沌痕的所有生灵都抱有敌意。
纪荛已经记不得自己打散几个混沌兽了。
双腿逐渐变得沉重，体内的力量也快速消耗着，她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结果她刚坐下没多久，又一只混沌兽扑了过来。
纪荛拖着疲惫的身体解决那只混沌兽，末了，她累得连抬根指头都觉得艰难。
周围不再有混沌兽出现，她精神松懈了一点，抓紧时间调整状态。
纪荛在混沌痕下面找了很久。
她一次次因为对抗混沌兽力竭，但始终没有放弃。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力竭的时候，她找到了薄砚礼。
彼时薄砚礼正在吸收混沌之力，纪荛的靠近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一次吸收完毕，他睁开眼，才察觉到周围的熟悉气息。
许是因为已经吸收了一部分混沌之力，薄砚礼可以在昏暗中清楚地看到纪荛。
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阿荛，你不是被天道送去其他小世界了吗？”
这个时候的薄砚礼还是一千年前的薄砚礼，他还没有关于那些小世界的经历，只记得纪荛刚被送去小世界。
纪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薄砚礼猛地反应过来。
他快步上前将纪荛护进怀里，“阿荛，这里很危险，我送你离开。”
纪荛抓住他的衣服，“那你呢？”
薄砚礼眸光微微闪烁，他来混沌痕下面就是为了吸收混沌之力，去小世界里寻找阿荛。
现在阿荛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似乎没有必要待在这里。
可他莫名觉得，他应该待在这里。
灵是天地灵气凝聚而成，他们的力量源自天地，所以经常能感受到一些旁人感受不到的事情。
薄砚礼向来听信自己的直觉。
他没有回答纪荛，只说道：“我先送你离开。”
纪荛摇摇头，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执拗：“你跟我一起。”
薄砚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阿荛在担心他，怕他继续待在混沌痕下面受到伤害。
他抓住纪荛的手，一个“好”字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只是发出声音之前，那种他不能离开的强烈预感迫使他收了声。
薄砚礼再没有一丝犹豫，他吸收了一部分混沌之力，可以很轻松将纪荛送出混沌痕。
他贴在纪荛背后的手开始凝聚力量。
察觉到他的意图，纪荛抓住他的衣领，摸索着撞上薄砚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