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相见欢
方曦文终于搭上了去桂花山的船。
为做报答，这一路上还有龙威军的士兵护着，想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船上的乘客有他、洛霆、蒋溪知、隆兴镖局的弟兄等等。
与妖族一战，因为方曦文的谈判还算及时，所以来迎战的年轻才俊基本没什么死伤。
他们挺灵醒，反而得到了很好的磨砺，真荣在离开前还特意来感谢过他，但方曦文没给此人什么好脸，随手就打发了。
瞧都把溪知折磨成啥样了，他不一剑砍过去都算给面子了，这狗屁和尚。
而据说在他们摄于妖王之威时，叶白羽暗中出手，将半步外景的狼妖给杀了，那些牛黄、毛皮、两颗成形的妖丹等物都被他尽数取走，而且巨剑也不知饮了多少妖血。
此战最大赢家了属于是。
但就是这样，还有人骂他明哲保身，没点义气。方曦文在听闻后，特意过去把这帮人训了一顿，他身份高，功劳也无可指摘，于是前者只能闭嘴。
在他看来，叶白羽客观上是帮了大忙的，还挨骂就真说不过去了。
此人一直都是为了变强而不择手段的样子，方曦文很讨厌他。不仅跟他有仇，要是有机会把这小子弄死他也不会手软，但就事论事的话，功过还是要分清楚。
“人榜第十四，凌霄无极…妈的，他的外号怎么这么好听，”一念及此，方曦文连拆了六扇门的心都有了，叹气：“唉，大帝之姿啊。”
姓叶的主修功法是天羽无极，成名剑招是外景级的天羽落九霄，有这名号也不奇怪。想想自己的外号，他更郁闷了。
此时，舳舻的船头泛着碧波，风帆用力鼓起，甲板上有船夫走来走去，绕开了躺在中间晒太阳的公子哥。
去往桂花山的水路不远，最多就两天的时间，这时他正拿着本阵法书在看。心思飘了一会，他把书盖在了脸上，有些迷茫。
他如今两种内功双双六窍，战力可以说上了一个大台阶，天子剑法前三式也彻底吃透了，压箱底的外景真意也有两种，自认为战斗意识跟反应都不错，可——
我为什么就是不厉害呢？
要是那种传承很一般的九窍，像很早之前死在方清筱手上的那个散修燕峰，那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打打；
但像牛妖那种半步外景，又或者是洛霆这种返璞归真的九窍，那想来是几乎没有胜算的。
之前还估着自己有t0.5呢，现在看来t1都够呛…
要是再对上叶白羽，估计没过几招就要开帝君状态了，然后他那边再摇来戒指老爷爷…
打不过的，单挑毫无胜算。
剑仙曾说‘你的天赋不在剑道’，那究竟在哪？
又琢磨了一会，定期联络的时间到了。只听一道‘叮咚’响声，虚空中有一行行文字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小傻瓜：曦文，还没到吗？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啦，要不要我去帮你？】
【方：是出了点事，不过已经结束了，再有两天就到啦。】
【小傻瓜：那就好。快过年啦，爹爹也快回来了，你就在我家过年好不好？好不好嘛？】
隔着天远他都能看到那眨巴眼睛的模样，失笑摇头。
过年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有点陌生的词汇。包饺子、团圆饭、看春晚…能跟谁呢？
【方：好好好，都答应伱就是。对了，我提前问问，伯父…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傻瓜：爹爹他脾气很好的，要是他中意一个人，就会单独拉着那人喝酒。不过你别怕，要是他敢不中意，我、我就替你揍他！】
有点哄堂大孝了。
【方：…你放心，我现在酒量不错，在来的路上也可以多锻炼两天。】
【小傻瓜：你小心别喝坏了身子呀。】
【方：不用担心，我内功很好。把你家的位置发一下，我待会带着东西直接上门吧。】
【小傻瓜：好呀。你先进城，直走，到一家挂着黄旗的酒楼，左转进巷子，再从巷子里的第三个岔口走出来，那里是刘伯伯的家，再过两条街…】
【方：…你回家真的不会迷路吗？】
虽然洛青霓定位的方式很抽象，但这还难不倒他，他心里有了点底。
突然，甲板上远远地飞来一个水壶。方曦文随手一接，鼓囊囊的，散发着浓浓的酒味。
他没好气地坐起来，“又喝？”
“天气这么好，喝点。”洛霆走过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咕咚咕咚地开始灌。
见状，他走进船舱里把蒋溪知也叫了出来，把事情一说，三人一拍即合，组成了一个智囊团，开始讨论起见长辈的计划。
“要按曦文你这么说，那我不建议直接提着酒过去，”蒋溪知很认真，“虽然她爹喜欢喝酒，但不见得家里人都喜欢，你这样恐怕会增加其他人的恶感。”
“怎么会！”洛霆暗叫不好，连忙大手一挥：“要是那老登有本事，保管他婆娘一声不出；要是没本事，你这酒送过去他更开心。雪中送炭呐！”
“真假？老洛，你可别诓我啊。”方曦文有些狐疑。
“真！我几时骗过你？”
见他点头，洛霆心里乐开了花。心想方曦文铁定得给人赶出来，到时他再将这失意的小子接到家中，岂不是随意揉捏？
怕力度不够，他还补了一句：“甭管你跟他喝没喝过酒，上去就夸他酒量好，千杯不醉，嗜酒如命！保管那老登待你如知己。”
“我警告你，对我未来岳父尊重一点。”
见洛霆这老小子不怎么靠谱，他开始跟蒋溪知商量了起来。两人琢磨了一阵，都觉得这下万无一失，手到擒来了。
…
…
两天的日子很快过去，方曦文甚至不记得路过了哪里。他的心已经飞走了。
离停靠还有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船舱内。
这是一间用于住人的客舱，此刻被智囊团三人临时征用，以作站前准备。
只见中央立着一面穿衣镜，地上散着几件衣服，镜前立着位一身锦衣的翩翩公子。
他换回了初遇之时的打扮。锦衣束带，腰坠玉佩，身姿挺拔，剑眉朗目，简直是十成十的帅呀。
余下两位智囊团成员则绕着他转圈，正在查漏补缺。
“…你小子，正经打扮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洛霆摸着下巴，“怪不得，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呀。”
暗暗刺了方曦文一句，他心中暗道不妙。这扮相相当不错，不会真给这小子拿下了吧？
“真的？我怎么不太信呢，溪知你给说说。”
“可以了，你这样直接走出去，人人都会说风流浪剑名不虚传，还会复现当初的脂粉盛况。”
“…一个两个，就跟那外号过不去了是吧。”他有点无奈。
又磨蹭了一会，船靠岸了，众人下了船，朝渡口边上的城里走去。
蒋溪知有事要办，提前告辞。
到得这时，方曦文才有些紧张起来。
这么久没见，她会不会变了？这段日子里，她过得怎么样呢？
而洛霆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顿时心生一计，很热心地道：“曦文啊，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找找感觉？”
“…也行。”方曦文莫名有种近乡情怯之感，没多想便答应了。
于是两人勾肩搭背，进城直走，在挂黄旗的酒楼前左转，入了巷子，再走出第三个岔口…越来越不对劲了，怎么跟洛青霓给他的地址这么像啊？
洛霆怕他反悔，脚步极快，没多久就把他拉到了门口。
两人在朱红的大门前站定。门环挂着些铜绿，两边是镇宅的石像，红彤彤的对联有些剥落，上书‘里有仁风春意永，家余德泽福运长’。
方曦文反复核对了几遍，突然有了种极其荒诞的感觉。他声音有些干涩：“老洛啊，这城里洛姓的人家，一共有几户啊？”
“嗯？就我家一户啊。”洛霆一把推开了门。
有风穿过门堂，院子里假山流水，榆树亭亭如盖，树下有一个少女——
在舞剑。
她着一身素雅的青衣，袖口轻晃，剑光起伏不定，如同一片游动的海；
少女表情清冷，手腕像是托着那层层叠叠的潮水，三剑连出，剑势衍化至尽处，忽地浑然成圆，有如一轮明月高挂；
树叶如飞雪般落下来，在剑尖上随波逐流。
前半段是熟悉无比的碧落剑法，后半段是无缝衔接的明月剑法——海上明月共潮生，她已经能将两门毫不相关的剑招融合，自创一套新的剑法了。剑道境界竟然至此。
看着那清冷的样子，方曦文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感觉到寒气从脚跟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
剑仙？
突然，少女循着某种敏锐的直觉转头，一呆，明澈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把剑一丢，整个人像箭一样冲了过来。
此时，洛霆还对方曦文的反应感到满意——这小子肯定是看呆了。想想当初那嘴硬的样子，徒增笑耳！
结果又见闺女突然冲了过来，一下大喜过望。
以前从来没这么热烈欢迎过的，莫非是自己离家太久？
洛霆走前几步，得意地张开双臂。
“曦文！”
只听“扑”的一声，洛青霓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乳燕投林般落入了那锦衣公子的怀抱，声音脆得像是只小画眉。
洛霆：“？”
“我、我好想你呀，我都在家里等了一个月啦，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少女用脑袋拱了他一下，既像埋怨，又像是在撒娇。
瞧着这傻兮兮的样子，方曦文心里那点芥蒂瞬间烟消云散，闻言笑了起来：“不是天天都有联系吗，怎么就出事了？”
“因为见不到你嘛，”洛青霓从他怀里抬起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他一阵，“你又变好看了诶。”
“我这叫变帅了，好看是用来夸你的。”
“哼哼。对啦，你到了也不告诉一声，簪子还没戴呢…”
说着，洛青霓晃了晃手镯，很是珍惜地捧出根银簪来，还没戴上，两人便都笑。
这东西应该不能算定情信物，因为那时方曦文还等着被验魂，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也没花什么心思去选。而且当时该是他对洛青霓的单箭头。
不过在去渡口接她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有点变化了，所以也算个见证吧。
“这手镯你还一直在用啊，你师傅没给点别的？”
“我才不要，就要你送的。”
另一边，看到这场景的洛霆，此时终于了明白过来。这小子嘴里那个傻乎乎的姑娘是谁、一直惦记的女方家长是谁、那个酒鬼老登又是谁…
全都对上了。
他带方曦文过来本就是想跟女儿撮合的，结果这目标早就完成了。
洛霆本该觉得开心，但他看到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偎在别人怀里，直到现在对老爹一句问候都没有，他又开心不起来了。
老男人露出一个似绷非绷的笑容，双手插兜，低头看了眼鞋尖，如释重负般松了松肩膀。
到得这时，洛青霓才抬眼看过来，清脆叫唤道：“爹爹！”
“嗳。”洛霆露出宠溺的笑容。
“你怎么会跟曦文一块过来的呀？”
“哈哈，爹爹跟他是‘偶然’碰上的。”洛霆咬牙切齿。
“那你运气好好喔。”
听到女儿这还有些羡慕的语气，洛霆拳头直接硬了，目光直接射向了某人。
突然，他神奇地发现，在来之前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后生仔，如今仿佛变了个人——打扮成这样是想干嘛，勾引良家妇女吗？
江湖匪号还叫风流浪剑，无耻至极！
跟这种虫豸在一起，女儿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感受到冰冷的目光，方曦文下意识把傻姑娘抱得更紧了点，如机器人般慢慢地转过头去。他突然不认识洛霆了。
那个昔日豪迈无拘的洛大哥不见了，那个亲切热情的老洛也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面容狰狞的老丈人。
“曦…臭小鬼，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进去吧？”洛霆露出像是要把他生吞了的笑容，伸手一引，发出了如同鸿门宴般的邀约。
“嗯嗯，我们走吧，”这边洛青霓浑然不觉，一把牵起了他的手，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像你之前那样，我也给你准备了房间，一直都有在打扫。我先带你过去喔。”
说着，方曦文被牵着进了院子。大院环境很好，布局得当，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房子的主人花了心思，点缀得很是优美。
洛青霓刚带着他走到一处房门口，突地小脸一红，急急忙忙地松开他，“我、我要去收拾一下喔，你在外面等我…”
话还没说完，嗖一声就冲进了房间，隐约能听到翻动被子的声音。
而到得这时，方曦文终于落单了。
“老lu…喔，不对。”他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但没用，洛霆的表情面若冰霜。
这老男人没有说话，碍于开了耳窍的女儿就在不远处，他只是用眼神施加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见状，方曦文明白了什么。
他僵住了，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又过了一会，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明明立得挺拔，整个人却仿佛矮了一截，分明地叫道：“伯父…！”
洛霆如同大热天被凉水浇遍了全身，一时间从头舒坦到脚尖，假装矜持了一会，正要应下这个称呼，女儿突然走出来了。
她那点墨般的眸子巡了一圈，用力地瞪过来：“臭爹爹，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怎、怎么会…”他连忙赔笑。
“我告诉你，再敢对曦文摆臭脸，以后我都不会跟你说话了！”洛青霓把一撂，拉着方曦文的手就往屋里走，“我们不要管他！”
于是，方曦文点了点头，低眉顺眼地跨入门槛，待得傻姑娘先走进去，他这才回头，朝洛霆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家那漏风的小棉袄，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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