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海盗
或许是梅赛先生在钓鱼方面的倒霉运气传染到了旁边坐着的沃纳身上，从甩出第一杆到半个小时后，沃纳连一条鱼的影子都没见到。
而不远处的其他钓客，基本都有了一些收获。
梅赛先生对此丝毫不在意，悠哉悠哉的抽着烟，还安慰他道：“这种情况是正常的，我制作的饵料专钓大鱼，一时半会儿上不了钩并不奇怪。”
沃纳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也没说什么。
他拿起小桌上的一块柠檬放进嘴里，酸涩的味道让之前枯坐半小时的他精神了不少。
翘腿靠在椅背上，沃纳随便找了个话题跟对方聊了起来。
“梅赛先生在哥达主营哪方面的贸易？”
梅赛作为生意人也很健谈，略微详细的解释了下。
“我主要经营布料，同时也会倒卖一些面粉、糖霜，还有镜子、肥皂、食用油之类的杂货，总之就是咱们这边缺什么，我就想办法弄什么回来。”
沃纳点了点头，目前普洛王国这边的本地贸易商基本都是这么做的，一边有个具备一定价格优势的主营货品，另一边又顺带杂七杂八的带回一些时下紧俏的东西。
毕竟从明伦大陆到普洛群岛这条远距离航线跑一趟并不容易，总要把货仓塞满才是。
“那么最近你的生意怎么样？”沃纳好奇问道。
提起这个，梅赛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最近还好，但我估计以后什么样就说不定了。”
沃纳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故作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去年丰塞使团来访的事情你知道吧？”
“当然，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我们摩恩岛，当时我还见到了那位美丽的帝国公主。”沃纳略显自豪道。
梅赛点点头：“那确实是位漂亮动人的殿下，她抵达首都的时候我也远远看到了。
哥达的民众们很喜欢她，称赞她的善良和姿容，但跟她一起来的使团成员们，就不是那么让人喜欢了。”
听到这话，沃纳暗自皱了下眉头。
“梅赛先生很讨厌丰塞使团的人？”
梅赛摆了下手，叹气道：“讨厌倒是谈不上，但他们确实带来了麻烦。”
沃纳闻言点了根烟，斜靠在椅子上，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梅赛看起来也很想跟人分享一下自己心中的忧愁，吐出一口烟气，然后说道：“我们的国王陛下一向主张提升民众的生活水平、鼓励商业发展，并且对丰塞持一定的亲近态度。
老实说，如果刨除当年的海战之仇，我对于国王陛下的举措还是比较支持的。
丰塞的商品物美价廉，又货源充足，不仅我们这种商人可以挣到钱，对比几十年前，民众的生活质量也确实有不小的提高。
但这次丰塞使团过来的目的我虽然不清楚，但他们刚到没多久，西边的所罗门帝国也派人来了，他们跟菲尔斯侯爵这个强硬派关系很好，这下两方凑到一起，弄得很多人心里都紧张起来了。”
沃纳了然点头。
普洛王国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再加上首都哥达那边的商人本就跟权贵阶层有联系，自然也就对双方使团的明争暗斗有所了解。
现在哥达岛那边，估计不少人都察觉到了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梅赛的语气有些不安道：“丰塞使团过来之前，哥达岛上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大概的谈判内容，包括我们这些商人在内，大家都对丰塞开出的优渥条件感到高兴。
但现在明明谈判已经结束，可那些条件却迟迟没有落实的意思，按理说丰塞这种帝国哪怕为了面子也不会出尔反尔，那他们到底是在等什么？”
沃纳对此心如明镜。
当然是在等查清楚普罗各岛，尤其是西普罗群岛那边到底被所罗门帝国暗中渗透影响了多少，丰塞又能在群岛争取到多少支持，再决定具体如何执行了。
再有就是，丰塞的商业扶持一旦开始，就是王国所有人彻底站队的时候，那也意味着矛盾激化与分裂必然出现。
在此之前，丰塞帝国的高层们自然需要时间做准备。
比如像摩恩岛这边，帝国商人暗中吃下了摩恩家族的大型鲸油提炼厂和捕鲸船队，派驻的办事处使官们也在大肆拉拢本地的一些官员富商，又通过德尔曼的关系，朝市政厅里的关键位置安插自己人，逐步完成对这座岛屿的掌控。
这种事情不仅发生在摩恩岛，还发生在土伦岛、约克岛、马尔兰岛等诸多东普洛岛屿。
等到万事俱备，再加上鲁顿三世这位国王陛下以及其麾下支持者的配合，丰塞才能以一种相对温和又稳妥的方式彻底将这一半海上王国握在手中。
梅赛作为一名中等阶层的商人，既没有可靠的上层渠道，又不是沃纳这种特工，自然不清楚其中的真实缘由。
但凭借着多年经商的眼光和阅历，他也猜测普洛王国或许即将迎来一场比五十年前更大的变局。
在国家格局之下，像他这种人其实比平民强不了多少，所以才疑虑不安。
这时，梅赛突然问道：
“沃纳先生，摩恩岛这边距离大陆最近，你有听说过什么消息吗？”
他昨天之所以在餐厅找对方搭话，其实就是看中对方是在摩恩岛登船，而且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又携带了两名随从，肯定也是岛上的上流阶层，说不定能有一些哥达岛那边还不知道的消息。
沃纳沉吟一声：“能确认的消息并不算多，但我们岛上的丰塞商人最近倒是比较活跃，他们合资买下了新建码头的长期经营权，股票交易所也马上就要建成了。
除此之外，最近所罗门帝国的人也在岛上建立了办事处。”
这些消息梅赛之前还确实不清楚，他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股票交易所……沃纳……”
他扭头看向身旁这位年轻的绅士，惊讶问道：“你就是那个写出《什么是股市？》、《资本的初生》的报社记者——沃纳·莱茵？
我在哥达岛的报纸上看过你的文章，当时对我有不少启发！”
沃纳这个名字在普洛群岛算是通用的名字，重名并不算太少见，再加上从前年开始，沃纳就建议特普先生暂时停止了对这些文章的无用炒作，所以他的名字不仅在摩恩岛上被逐渐遗忘，外岛更是如此。
所以梅赛在昨天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后，一时间也没能想起自己还曾看过对方的文章。
直到刚才提起了股票交易所，他才回想起了当年自己是通过一名记者的专栏了解到了它的大概作用。
沃纳含笑点了下头：“那些文章确实是我写的，但我现在已经不在担任报社记者了，我目前在为摩恩市政厅工作。”
说着，沃纳朝身后伸手，玛希立刻从口袋里拿出名片盒，从中取了一张递给了他。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以后如果梅赛先生来摩恩岛的话，可不要忘了通知我招待一下。”
梅赛接过名片看了眼，纯黑底色的长方形纸片边缘有一圈烫金花纹，中间部位则写着沃纳的名字、身份和住址。
“市政厅特别商业顾问？”
梅赛没听过这个政府职务，普洛王国的政治制度还比较死板，不像摩恩岛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丰塞帝国的官制，有了很多看上去不具备实权的职位，听上去却不低的职位。
“承蒙市长阁下的赏识，我主要是为市政厅长官们提供一些商业上的建议、规划和预测。”
梅赛似懂非懂，但却清楚对方应该是跟摩恩岛那位伯爵市长关系不一般。
他妥善收好名片，从身后的年轻随从拿出了一份同样比较精致的名帖。
这东西要比沃纳的名片大上很多，而且是双页折叠的设计，从存放角度来说很不方便。
不过在普洛群岛，这东西其实才是相互交换身份信息的主流工具，而且一般至少在面对与自己身份同等的人物时才会拿出。
名帖里面不仅会记载沃纳那张名片上的东西，还会有一些贵族头衔、荣誉称号和相对更加清楚一些的背景介绍。
这样就很方便对方迅速认知到名帖主人的社会地位与财富数量，以便调整态度。
相比之下，沃纳的名片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不过梅赛也没在意，摩恩岛常年收到丰塞那边的文化影响，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新东西也很正常。
互相交换了名片，两人这才算正式认识并成为朋友了。
随后梅赛先生询问了不少有关股票交易所的事情。
他不是对其感兴趣，而是想借此判断丰塞帝国那边的意图。
沃纳这回说了一些实话。
“丰塞人在普洛群岛推动国际股票交易所的建立，主要就是为了吸纳我们这边的民间资金，以此来加快他们本土的战后复苏。
但这对我们同样也有好处，毕竟能在国际股票交易所挂牌的公司都是丰塞人自己所选出来的，具备极大潜力和培养价值的大型企业。
比如长荣航运、马士基贸易、飞迪粮业这些巨无霸，我估计都会在国际交易所挂牌。”
听到这话，梅赛眼神瞬间亮了下。
作为经营丰塞帝国与普洛王国之间航线的贸易商人，他当然听说过它们的名头。
这些超大型公司背后都有一个或者数个帝国大家族作为靠山，掌握了大量的商品和运输资源。
就比如马士基贸易集团，不仅占据了丰塞对普洛将近一半的贸易市场份额，还经常远航到刚发现不久的玛雅大陆进行交易。
虽然由于那边的航路极为危险，每年都要损失大量货船和员工，风险极大。
但每次带回来的那些珍贵香料、黄金、钻石等高价值货物，总能让人赚的盆满钵满。
如果有入股这种公司的机会，梅赛当然愿意尝试一下。
而且从沃纳刚才的话里推断，丰塞帝国要是想以股票这种较为长远的投资形式来吸纳群岛这边的资金，那就代表着普洛王国至少不会发生大的动荡，否则人心惶惶之下，谁会把钱换成一堆不能及时兑现的股票。
梅赛对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在股票的话题上跟沃纳聊了起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梅赛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因为他感到肚子饿了，同时也看出来沃纳的谈兴差不多也要没了。
而经过这几个小时的交流，梅赛对于这位新认识的朋友也感到有些佩服。
对方虽然年轻，但在一些商业问题上的看法却十分老道，总能用简洁的话语描述出很多商业行为的本质，可谓一针见血。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对方的一些理念十分超前，乍一看似乎并不符合目前的商业逻辑，可仔细一想，却总觉得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就比如那种叫做会员打折卡的东西，精准把握了顾客的心理。
想到这些，梅赛觉得自己确实学到了一点东西，于是他决定请对方吃一顿大餐。
沃纳对此也欣然答应，他刚才看了这位的名帖，其人并没有贵族头衔。
而能以平民的身份在哥达岛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经营起一份不小的生意，这位梅赛先生肯定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不介意与其结交一番，顺便也从对方口中打听一些哥达岛上的情况。
将鱼干和空荡荡的两支鱼篓放到甲板船员那里寄存，两人带着各自的随从准备前往餐厅。
“特等房的专属餐厅有一道付费的菜品味道很好，是用新鲜打捞的巨海螺肉为主材，配合秘制……”
梅赛边走边说着这艘船上自己最爱那道菜，结果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钟铃声突然从桅杆上响起。
蓝珍珠号邮轮是丰塞最新型号的蒸汽船，它已经完全抛弃了风帆的辅助，甲板前方的这根桅杆只是起到了望塔的作用，顶部有一名水手时刻举着望远镜观察周围，避免与其他船只发生碰撞并对一些诸如风暴云、礁石之类的危险情况做出预警。
而此时，这名了望员正拼命拉动手边的钟铃，并朝下方的同事们大声呼喊。
“有海盗船！快让驾驶室转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