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斥侯部队通常距离大军本部，不会超过一百里地。
如今斥侯部队出现在京城都能观察到的位置，瓦刺大军又该在何处？
难道也先就如此的急不可耐，甚至不愿意花点时间巩固后方，整理后勤，直接从紫荆关穿过，就要一路急行军，攻打京城？
于谦摇摇头，回顾过往，也先确实有过不少冒险的战绩，可这些都是必须要冒的险。
大多数时，也先深得兵法精髓，能稳扎稳打，以大势压人，那就稳扎稳打，以大势压人。
正常打能赢就不会去冒险，免得把自己给浪输了。
这回恐怕是也先明白自己所率领的大军几乎无敌，破开紫荆关之后，和京城之间，再也没有雄关要害。
于是便干脆把斥候部队，派到了极远的位置，打算先探探京城的虚实，然后再做决定。
“统帅，我等该如何？要想办法吃了他们吗？”传令兵神色焦急，如今的京城九门之外，大军正忙碌着，还有许多防御工程尚未完工。
若是被这些探子探到虚实，指不定会出什么大问题。
于谦却临危不乱，低头想了想，直言道：“我大明马军，皆在土木堡一战损失殆尽。”
“而今不过月余，实在无法培养出可堪一用的马军。”
“瓦刺斥候部队，向来由百战精锐骑乘快马组成，其中翘楚更是一人两马，速度极快，耐力极高。”
“一旦他们发现咱们想吃掉他们，他们绝不会与我们硬碰硬，肯定转头就跑，换个方向继续刺探，难道我们还得专门分出一只大军盯着他们？”
于谦摇摇头。
要不要吃掉这些斥候部队，这个问题貌似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择。
如今驻守在九门之外的大军，大多数是新兵。
能拉动弓箭的，都少之又少，许多连填装子弹都磕磕绊绊，根本不可能临时组建出一只马军。
哪怕用京城剩余的战马，勉强凑成一只马军来，也不过是给人看笑话。
人家斥侯精锐一眼就能看出虚实，来回几次穿插冲锋，就能将这勉强凑出来的马军冲散，甚至屠杀殆尽。
与其去送人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管这些斥侯部队，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和大军硬碰硬，更不可能对大军造成实际的威胁。
于谦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传令兵咬着牙，便打算回去传令。
朱钰这时却开口说道：“锦衣卫缇骑如何？”
锦衣卫，实际上是一个机构的名字，里头有许多组成的部分，例如情报部门、暗杀部门、仪仗部门、保卫部门。
诸如此类。
而在锦衣卫之中，缇骑不在少数，此时若是要用，情急之下，凑出几千个缇骑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用来对付瓦刺大军，肯定是不够，指不定上去就送了，十个人去，能不能活着回来一个人都不一定。
但用来对付斥侯部队，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专业对口，毕竟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都颇为擅长小股部队作战。
此时正好可以碰一碰，缓解九门之外大军无骑兵的燃眉之急。
于谦眉头紧皱，又松开，神色犹豫。
想到情况危急，这才咬咬牙，开口说道：“陛下，缇骑总计有一万两千余，若是京城防御失利，这些都是用于护送您南下最后的保护力量。”
“轻易不能动！更不能用于大规模战场，锦衣卫也不适合大规模作战，他们并没有接受过多少这方面的训练。”
“但若是用于对付小股敌人……还请陛下下令！”
朱钰听完于谦的话，果断给出自己腰间的令牌，让身边的成敬拿着令牌，跟着传令兵一起去，调动锦衣卫击退来犯的瓦刺斥侯，同时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哪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哪怕是死，都会死在城墙之上，绝不会放弃京城，绝不会投降逃跑。
怎么于谦还是一直在给自己做安排，给自己留足了逃跑用的人力物力，看模样似乎还有相当详细的计划。
这打都还没开打呢，就已经准备好逃跑路线了，是不是多少有点……
于谦似乎是看出了身边年轻皇帝心里的那点无奈与不解之处。
想了想，还是开口点了一句。
“陛下，我大明承平已久，确实避免不了多少有些腐败、腐朽。然而，我大明的实力依旧强盛，这点毋庸置疑。”
“只要您还活着，哪怕京城守卫战失败了，有您这杆旗帜在，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还有第三次机会！”
“无非就是再多付出些代价，大明疆域如此广阔，国土如此富饶，何愁耗不死瓦刺？”
“可若您战死……”
于谦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意思，朱钰却懂了。
若是朱钰真的战死在战场之上。
失去了这杆旗帜，大明当场就会四分五裂。
到时候，就算瓦刺撤军，眼下大明各方权贵，自己就会打出狗脑子来。
为的无非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而要是瓦刺疯狂，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也要掺和进来。
指不定到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大明这个王朝了。
如此风险，于谦实在不敢冒，宁愿让锦衣卫的精锐部队通通缩在城里，随时准备撤离。
朱钰知道这些都是于谦深思熟虑，无数次反复斟酌，最终下定的决心，自己劝不动，也没立场劝。
只好叹了口气。
“至少眼下，距离决战还有些时日，最多是些小规模冲突，还是让锦衣卫缇骑发挥些作用吧。”
“这几日，朕让成敬拿着朕的腰牌，跟在你左右，若有所需，以此下令即可。”
于谦神色微动。
皇帝无条件的信任，实在令他平静不下来。
这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愚蠢举动，对他这种忠臣而言，简直拉满了暴击属性。
实在令人有些把持不住。
好在大敌当前，要事繁多，于谦还是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情绪，邀请朱钰继续随自己走走。
接下来几个月，他都得待在城外坐镇指挥，还有些事，需要先和大明皇帝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