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月的眼神无端的令霍涔感到心慌，那是完全看陌生人的眼神。
甚至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一个箭步上前，手掌按在纪明月肩头：“纪明月。”
纪明月回神，垂下眼眸，转身回到客厅。
她也没关门，霍涔便跟进来了。
关门声吵醒了苏苏，她出来看见霍涔，愣住，下意识看向纪明月，见后者没有要把人赶出去的意思，便缩回卧室，这次把卧室门也关紧了。
纪明月睡不着，索性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七八糟混乱不堪。
突然太阳穴上一暖，出于本能，她身体顿时紧绷，猛地睁开眼。
随即又闭上了。
霍涔站在她身后，柔软的指腹轻轻帮她揉着太阳穴，被伺候惯了的人，按摩手法竟是不差。
纪明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让霍涔进来的理由是什么，当时没想赶他走，便允许他进来了。
她还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睡着。
最终什么也问。
好像有些东西，一旦问了，只会让她乱上加乱。
索性，就这样吧。
在苏苏找到答案之前，就这样。
听到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霍涔便放开手，就这么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坐着睡着的女人。
她最近吃好睡好，原本尖削的下巴圆润了一圈，甚至都胖出了一点婴儿肥，摸起来……
霍涔捏了捏，嗯，软软的，滑滑的。
他爱不释手的又捏了捏，纪明月忽然睁开眼。
“……”
下一秒，她又把眼睛闭上了，似乎并没有清醒。
霍涔摩挲着她的脸颊，眉眼放松下来，连眼神都变得柔和，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尽管他想控制，却控制不了。
霍总第一次觉得表情管理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翌日，一缕阳光穿过窗帘落在纪明月脸上。
她漆黑的如同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下一秒，便滚入了一个火炉子一样暖洋洋的怀里。
她眉头一皱，彻底清醒了。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她这会儿才开始后悔。
小心翼翼的下床，刚挪到床畔，腰间一紧，她就被拖了回去！
男人还可以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轻松的把她往自己怀里已勾，温热的手胡乱的在她腰上摸了一圈，含糊道：“长肉了。”
纪明月抬头，见他闭着眼睛，睡得闲适，莫名的窝火。
自己这是因为什么胖的，他还有脸提？
她屈膝一顶，若是这一下顶实了，霍涔多半会废掉。
他身体往后让开，随即伸出腿，企图压住她的双腿。
纪明月的手便又招呼上去。
莫名的，两人都还没清醒，就突然动起手来了。
纪明月一直都知道霍涔身手不错，她动手的时候也存了要压制他的心思。
但真动起手来，她和霍涔还是差了些。
不过，霍涔有所顾虑，动作间便显得有些迟疑拖沓，被纪明月翻身骑在身上，手肘抵住了他的脖子！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双眼亮晶晶的，笑了一下：“服吗？”
霍涔没什么表情。
纪明月啧了一声：“看来是不服，你……”
忽然她表情一顿，下意识往他腰腹下看了眼，揶揄的睨了男人一眼。
霍涔全然不在乎抵在自己脖子上白嫩的胳膊，坦然的迎上她的视线，“你在我身上动来动去，这是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
“正常男人？”纪明月咬着正常二字，别有深意。
霍涔掐着她的腰，猛然将两人靠得更近，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压低声音道：“我正不正常你不知道？”
纪明月嗤笑一声，松开他便要下床。
被男人拖了回去。
他抵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帮我弄弄……”
纪明月：“……”
男人那语调里带着一丝软软的哀求，纪明月从来不知道，霍涔还会撒娇。
她神色莫名，察觉到男人的眼神越发灼热，她幽幽地开口：“我怀着孕，医生说，不宜操劳。”
不易操劳这句，怎么听怎么都让人感觉她此时在幸灾乐祸。
霍涔捏着她后颈，手指危险的摩挲不停，用牙齿碾磨着她的耳垂，像是某种讨好的讯息：“有别的方式。”
纪明月一脚把他给踹开了！
一段时间不见，这家伙怎么变化这么大？
以前他在床上虽然也喜欢折腾她，但这样腻腻歪歪的行为，这样的骚话从没说过。
她披上衣服走进洗手间，听见男人在身后轻叹了一声。
门关上。
镜子里，纪明月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
她安静的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冷静。
昨夜她或许是冲动了，但是此时，她头脑异常清晰。
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一切不过是又回到了当初她刚接近霍涔的时候，不同的是，他们两人之间多了一些牵扯，多了一个孩子。
相同的是，她报仇的心，一如当初。
纪明月收拾好出来，霍涔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她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一瞬间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北城。
“阿姨呢？”
“我让她走了。”霍涔头也没回，正在认真切菜。
他手法已经相当熟练。
似乎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游刃有余，能够轻易上手。
厨房的窗户很大，阳光洒进来，正好将他裹住。
他手上沾着的水在晨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有那么一刻，和纪明月想象中的幸福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她觉得，霍涔身上或许带着什么蛊惑力。
又或者，他们纪家的人，对霍家的男人都没什么抵抗力。
她想，纪烟花了那么多时间，去记录她和或霍启然的生活，应该也是喜欢过他的。
直到霍启然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而且还是在两人都已经各自结婚了的情况下。
决裂后，她就没有再写过关于他的任何事了。
她大概能猜想到她母亲的心思，在盘华遭遇了那些肮脏的事，最狼狈的一面让他看见了。
即便喜欢，高傲如她，也只会把他推得远远的。
以往她总是不明白，她母亲这样的天之娇女，自小身边出现的优秀同龄人也不少，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纪如林，对他要死要活。
现在隐约明白了一些。
那时候，体贴入微的纪如林，一个从乡下来的温柔好脾气的男人，是最合适结婚的人。
至于喜欢的人，大概是……
觉得配不上吧。
霍涔不经意的回头，便发现纪明月在盯着自己发呆。
她又出现了昨夜那样的眼神。
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霍涔眉头皱起，将炖好的粥端过去，捏起她的下巴，“你在看谁？”
他的声音沉沉的，仔细听取，分明带着几分醋意。
纪明月看着他的脸，脑海里冒出来的是照片里霍启然的模样。
她试图以纪烟的角度来揣摩对方的心思，却发现，她对对方一无所知。
她对霍启然所有的认知，都是来自纪烟那本手记里的内容。
“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纪明月拂开霍涔的手，假装不经意的问，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聊：“我听说他和我妈关系很好，两人是北城出了名的青梅竹马，你爷爷因为利益对付纪家我理解，他呢？他是为的什么？”
霍涔脸色微变，随即发现纪明月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他将剩下的点心端过来，坐在她对面与她闲话家常：“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脾气不算很好……”
霍启然在霍涔十七岁的时候突发意外去世的。
在那之前，他爷爷也刚过世不久。
霍涔记得那时候他父亲也才刚过四十的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
在他去世的前两年，经常出差，回来的时间很少。
不过他对谭云溪很宠爱，无论从哪里回来，都会给她带很多她喜欢的礼物。
“……他们很幸福，但是我父亲死得太过突然，我妈一度受不了这个打击，寻过好几次短见。”
霍涔不爱说这些家长里短，三言两语说完，便催促纪明月吃早餐。
纪明月哦了声，问：“你爸怎么死的？”
霍涔盛粥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胃癌。”
他淡淡道：“他谁都没说，也没去做手术化疗，半夜死在书房里，第二天我妈才发现。”
说完这些，他手机便响了。
他起身去客厅那边接了个电话，而后走过来，揽着纪明月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地下场出了点事，我先走了。”
“嗯。”
霍涔走后，纪明月一个人吃了大半锅的鸡丝粥。
而后洗了碗，把厨房收拾干净。
再然后，便出了门。
这边她前脚离开，在路上的霍涔便接到了消息。
“霍总，夫人开车出门了，看她要去的方向，应该是机场。”
霍涔平静道：“嗯，跟上，保护好她。”
“是。”
挂了电话，霍涔给林助理打了个电话。
那边林助理似乎在开会，接听之后起身走出来，到了空旷安静的地方：“霍总。”
霍涔道：“我妈还在医院？”
“是的。”
“你去告诉她，如果纪明月去了问起我爸的事，让她不要隐瞒，问什么说什么。”
林助理不明所以：“霍总，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霍涔不欲多说，顿了顿，他再度开口：“告诉清欢许杉杉在国外遇到困难了，想办法把她送出国。”
他这么一说，林助理的心便跟着提起来，担忧道：“霍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暂时没有什么事。”霍涔缓缓在路口停车，盯着那倒计时的秒数，喃喃道：“不过，快了吧。”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完，短暂的沉默过后，便结束了通话。
他太了解纪明月了。
无所图的时候，她是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的。
她大概自己不知道，她提及他父亲的时候，眼底的恨从头到尾都没藏好。
她一贯演技了得，怎么就那么容易就在自己面前露馅呢？
不过是……
故意的罢了。
他找人保护她，从没遮掩过。
他不信她不知道自己的人在看着她，就那么毫无遮掩的出去，也不过是故意让他知道。
他阻拦也好，配合也好，她毫不在意。
她只是要释放给他一个讯息：她要查霍启然。
就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要突然专门查他的父亲，也不难猜到。
她得到了某些他不知道的消息。
而那些消息，和她母亲的死有关。
让她查吧，他想。
不让她自己查个明白，她不会善罢甘休。
霍涔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过去要是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某个女人妥协，他一定觉得那是个笑话。
……
北城。
纪明月从机场出来，便直奔周疏朗所在的医院。
周疏朗刚扎了针，在睡觉。
出来时正好碰见蓝蓝。
蓝蓝看她的眼神依旧和先前没什么区别，淡淡的，似乎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
看了眼她的肚子，她说：“你现在这个月份也是有流产的危险的，看你脸色这么差，一看就是思虑过重，长时间没休息好。有时间去做个检查，好好补补身体。”
纪明月冲她笑了笑：“好的，我记下了。”
又聊了几句关于她学校和爷爷的事情，她就打算离开。
蓝蓝叫住她，欲言又止。
纪明月问：“怎么了？”
“你就这么走了？”蓝蓝皱眉的看着她。
纪明月失笑：“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不是我，是周疏朗。”蓝蓝抿了抿唇，低声道：“他天天念叨你，好不容易过来看他，你就这么走了，他会难过。”
纪明月愣了下，随即道：“我有点事先处理一下，处理完还过来。周疏朗刚才在休息，他不知道我来，你先别跟他说。”
蓝蓝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纪明月颔首，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上了车，她面无表情的对司机说道：“去霍家私人医院。”
司机：“是。”
车子一路驶向霍家私人医院，纪明月看着窗外走马观花般划过的景色，心里沉沉的。
希望谭云溪在医院吧，她想。
她不想追着对方去霍家。
那样过于难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