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巽都。
今夜无月，黑云密布天穹压的很低，没有向外透出一丝的光亮。
仁宗天子背负双手，屹立在观星台之上看着天穹，谁人也不知晓，其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至了这时，有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自遥遥之处走来。
近了去看，却是云飞扬。
其带着玉面，身穿华服尽显雍容与尊贵气派。
腰间悬着的宝剑看似古朴，却有一种摄人的道蕴，只是一眼看去便再也难以移开心神。
他一步步的登上百丈观星台，全程默然不语。
这里是巽都当中，少有能够在高度上与梧桐楼比肩的建筑，其本为历代钦天监所掌，乃是真正的观星地。
寻常之时，这里有不少人聚集，或观察星象，或记录种种推测种种，颇为忙碌。
但是今日这上面，却是仅有两人。
他们是巽风王朝的天子帝王与其继承者，身份最为高贵的父与子。
而此刻，他们相见之后，却是未曾去多言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父皇，我来了。”
他扶手腰间黎玉剑，声音低沉，似是兴致不高。
这里已然极高，狂风呼啸之下，吹冷的，不光是温度，还有心神。
“飞扬我儿，南面的事情，你知晓了？”
“是。”
“你有什么想说的？”
“孩儿年幼，尚无法去决断这等事关巽风气运存亡的大事，还请父亲去决断。”
“你...”
仁宗天子似是想要开口去说些什么，但是至了嘴边，却是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这个子嗣，是有想法的。
到了最后，他却是叹息了一声。
“飞扬，我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
他这一次开口，没有什么朕，什么寡人，好似是自心底里，想要去问询他这个儿子。
“...”
云飞扬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我知晓父皇的意思，那等事情本身就是难以预料，若是担责，谁人也担不上...”
“可为父身为巽风帝王，身为一代天子，这是要去担的！”
仁宗天子声音拔高了不少，但是言语当中，却是依旧有些自责。
“为父本想以屠灭异族为结束，在史书之上留下最后一笔之后传位与你，谁能想到，我居安思危，看一步思百十步百余年，终究还是生出了这般乱子。
枉我以仁为号，当真是配不上这个仁字！”
他这般开口，说的已然不像是一位帝王该去说的话语。
云飞扬默默听着不去言语，当真是插不上嘴。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下来。
待过了片刻之后，这位仁宗天子方才开口。
“飞扬你可知晓，我在得知这消息之后，问遍了朝中重臣与那几位大天尊，得到了什么答案？”
他此时开口，似是在考效，又似是当真让自己的儿子去猜测。
云飞扬听了这话，神色不变，但是攥在手中的黎玉剑近乎出鞘。
“父皇，我不想知道他们的结果，今日前来，皇儿便是向着想父皇请命，愿领风煞军前往巽风前线，壮我军中士气，屠灭异蛮！”
听了这话，仁宗天子连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迸射出些许精芒。
“为父欣慰你能够说出这般话来，不论是否真心，你如今已然像是一个帝王了。”
他笑了笑，神色忽然变的郑重。
“如今我人族当中，算是你那位老师，应当有双手之数的大天尊。
这等事情，但凡为父能够联系上的，都发去问询请教。
你可知晓，那联系上的六位，包括你的老师，都告知我，让我去举国一战。
虽说朝中分作好几种声音，但是那些个都不算碍事，毕竟有两位相国压着，无论如何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这一次南疆之事，是我的过错，又并非是你的过错，你去了又有何用？
纵使是你为如今巽风太子，为日后的帝王，但是你如今的名声，还都只是在你老师通天大天尊的《天骄榜》当中。
若是想要有其他的评价，单单是这些，可不行。”
他这话说完，云飞扬张了张嘴，想要去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这位仁宗天子，虽说面色温和，但是眼底，却是已然浮现出煞气，宛如一头出笼的猛虎。
“如今之局势，已然化作了一个无解之局，想要破开，并非是那般简单。
明日朝堂之上，为父便会下罪己诏将此事传遍天下，引万民之怒而起战心。
随后亲征灭异，转战平蛮。
不论是否功成，自是战之。
而待我离开之后，你便替我监国摄政，许你专断之权，所遇之事只要两位相国都认可，尽管去做好了。”
他这般开口，可谓是让云飞扬大惊。
因为其怎的也未曾想到，自己这位父皇已经开口，便是成了天子征战守国门，太子监国稳社稷。
不过对方身为天子，已经这般开口，自然是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云飞扬也只好去领命，别无他法。
父子二人在这观星台之上彻夜长谈，上言及国家大事，天地星辰，下至凡俗种种，人生百态。
最后至了清晨，这位仁宗天子在这观星台之上，云飞扬为之披甲，父子携手入朝堂。
朝中百官见着这位的打扮，皆是惊了。
不过这位仁宗天子上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朝野震颤，无暇多想。
“我潇湘道举兵与异族血战，今日蛮族袭我边城，斩我人族纯阳，屠杀百万生灵，属实为我之过！
空明以仁为号，这等事情发生，实则难担这个仁字！
如今边疆之时，已然有国灭之祸，我自当下诏罪己，亲守国门，弥补我之过！
今我皇儿飞扬已然大风起兮，当为我巽风麒麟子。
朕之国事，自当起始为其掌之...”
他言及种种，多数都是交代百官。
在那罪己诏的念读声音当中，这位先祭祖庙，又祭苍天，随后领着巽风周遭二十万兵马，开拔边疆。
人马后行，他与那些个大臣与高层战力，已然快人一步，亲赴边关。
就连他今日朝堂之上，祭祀当中的身影，都只是其借以国运凝结的一道化身！
朝堂之上，一座八龙云纹椅子，靠在巽风天子座旁边，已然立的端端正正。
云飞扬自殿中一步步拾级而上，最后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
那一刻，他已然感知到了‘天子’的气。
其目中有某种气息流转，使得其整个整个身形有些朦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缓，却字重千钧。
“父皇守国门，我自为巽风太子，坐在此地，自是要守住这七道社稷。
师尊当初送我离开之前曾与我言，所有事情尽管放手去做，我自是认的。
自今日始，凡我下令，若有不同者，朝堂之上来说话。
若是出了这朝堂大殿却又不尊阴奉阳违者，莫要怪我手中的剑太过锋利，斩了某些人的头颅！”
他这般开口，大殿之上的群臣皆是拱身行礼，无有不从。
一时之间，巽风之气运，仿若有凝实了不少。
...
东灵府，通天阁。
夜半光景，那只灵动的昆鸟又飞转了回来。
上面的事情，自然是巽风仁宗的决断。
韩炼看着上面的种种言语，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自是言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将那昆鸟打发离去。
仔细去思量，却是不得不赞叹了一声。
这位仁宗天子，确实是有着自己的决断，当得上巽风帝王。
对方这般手笔，加之罪己诏昭告天下，自当是将内部的种种矛盾尽数归结，全部指向了南疆之地。
只要人心可用，那不论怎么去打，人族都耗得起。
他仔细思量种种，一时之间心中也是有了决断。
其心神流转之间，已然出现在了看台之上。
如今夜半子时，这里空无一人。
韩炼就这般除尽尘埃，跌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