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
“顾施主又来拜祭双亲?”
看顾长明殿的师傅对于最近日日前来的顾未音并不陌生,熟稔的与之打招呼。
顾未音唇角带了一丝笑,“今日便要回去了,离开前过来给亡父亡母上柱香,日后还有劳师傅照拂。”
师傅道了声佛号,侧开身,让顾未音入殿,随后体贴的将殿门关上。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顾未音一身素衣,跪于蒲团上,望着上面供奉的牌位,眼眶逐渐晕红。
从发现自己重生回来,她便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何不让她重活在父亲还未出征之前,这样她或许就能改变这一切。
她也不会失去相依为命的父亲,叔父一家也不会有鸠占鹊巢的机会……
可这个问题,注定无人能解。
唯有将这份缺憾深藏于心底深处,在午夜梦回间遗憾垂泪。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对于母亲的记忆只有后来父亲告诉她的只言片语。
她虽然没有母亲,但父亲多年来一直充当着两个角色,故而,她从未觉得没有母亲是一种缺失。
十多年来,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纵然是历经一世光阴,她仍然清楚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的场景。
那一年,她十二岁。
边关战起,父亲奉旨领兵出征,她送他出城。
临行前,父亲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待爹爹凯旋归来,便给我们音音找一个好夫君,由他代替爹爹护你一生顺遂喜乐好不好?”
父亲当时的音容笑貌,至今尚历历在目。
但那次出征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一行清泪滑落。
顾未音闭上眼睛,掩去漫上来的脆弱。
有时候她自己也忍不住的想,是不是真如府中下人说的,她命太硬,克母又克父?
可为什么不克死那些该死的!
在父亲去世后,头七未过便迫不及待登堂入室,以父亲无子为由抢夺爵位的叔父……
用她的一生给自己儿子铺路的宋氏……
卖妻求荣的叶方……
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他们为什么不死,死的却是父亲,为什么!
“大小姐,咱们该出发了。”
门外骤然响起碧池的声音。
周身沸腾的戾气瞬间凝滞,顾未音稍稍清醒了一些。
深呼吸口气,将内心翻涌的杀意抚平。
待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恢复清明。
“爹娘,女儿要走了,以后不能再日日过来陪你们了,你们放心,女儿一定争气……好好活着!”
吱嘎——
随着殿门关闭,厚重的帘后走出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
恰好背光,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白皙如玉的腕上盘着一串淡黄色金丝奇楠手串,明黄色的璎珞穗子顺势垂落,随着主人拨弄的动作,在半空中轻轻摆动。
良久,安静的殿中,男人清雅中透着玩味的呢喃清晰可闻:“有意思……”
***
“大小姐名动京华,将将及笄来府上说亲的便已是络绎不绝……”
“而这所有人中当属长平公爵府的叶小公爷最为出挑,不但家世门第拔尖儿,人品性情更是没的说……”
从佛古寺出来,春嬷嬷的一张嘴就没有闲下来过。
看她这巴巴的劲头,不用想也知道,叶方已经上门提过亲了,且与宋氏达成了交易。
顾未音唇角漫上丝冷笑,手里捏着只茶杯把玩。
茶杯顶顶好,但杯沿却豁了口,尖锐的缺口若是不小心便能划破嘴。
或是太恨,关于前世任何一点微末小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只茶杯也不例外。
茶杯是宋氏替换下来的,美其名曰节俭不浪费,便推给了她用,然后顺走了父亲生前送她的那套天晴十二花神杯。
她虽不是能承袭家业的男儿身,父亲却待她如珠似宝,但凡是好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捧到她面前,以至于,她一直是京都诸多贵女羡慕的对象,而她那的好东西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
恐怕快被宋氏和她那好儿子搬空了吧。
还有母亲的嫁妆……
顾未音微微眯起的眼睛流露出锋利的冰凉。
“大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春嬷嬷说得口干舌燥,却始终不见顾未音反应,不免有些着恼。
她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自说自话!
“大小姐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春嬷嬷不耐烦了。
顾未音终于舍得抬眼看她,“哦,你刚说什么?”
“你!”
春嬷嬷一口老血直往上涌。
敢情儿她嘴皮子快要磨破了,她竟没在听?
之前在佛古寺就被顾未音无视,现在再一次被无视,春嬷嬷还怎么忍得住。
她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得脸嬷嬷,在府上哪个不是捧着谄媚着,何曾被人如此明晃晃的无视过,而且还是空有大小姐名头,任由夫人随意摆弄的顾未音!
当即发作道:“呸,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不过就是个克父克母,晦气的扫把星!”
顾未音黑眸倏地一沉,如同利刃扫过去。
“你……”
春嬷嬷压下心惊,眼角高高吊起,刻薄讥讽道:“怎么,大小姐现在倒是听到了?”
顾未音看着她冷冷一笑,“停车!”
停车做什么?
在春嬷嬷的迷茫中,马车停了下来。
“你,滚下去!”
“什么?”
春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顾未音。
她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是谁的人吗?竟敢让她滚?!
“我是夫人的人,你敢啊——”
剩下的话消失在顾未音砸过来的茶杯中。
茶水浇了她一身,虽然不烫了,但是弄脏了衣裳。
趁其忙活自己衣裳时,顾未音一脚将她踹下了马车。
然后看也不看地上摔懵了的春嬷嬷,直接吩咐车夫走。
“大小姐……”
外面传来车夫犹豫的声音。
“怎么,你想留下来陪她?”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好像只要他再敢多说一句,就会被留下来与春嬷嬷作伴。
有了刚才的威慑,车夫哪里还敢多言,大小姐连夫人的人都不顾,更何况他一个无足轻重的车夫。
连忙扬起马鞭驾车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