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酸楚，言语难以形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走出了相城。
走出去很远，我在怨自己，原本想的好好的，可为什么心里总还是拧着一个疙瘩。我名义上都已经是五仙庙的姑爷了，既然自己成了这样，又有什么权利去拦着方甜？
一边走，一边恍恍惚惚的想，她现在的地位显赫，什么都不缺，其实心中并不快乐，身世也有些坎坷，如果她真的能找到一个好归宿，那也罢了，总归是我和她有缘无分。
但大沙河的安五公子是什么货色，我之前也见识过，要是两家联姻，方甜嫁给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心神不宁，不敢再想下去了，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走到了日暮黄昏。
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我想起了之前跟爹闲聊的时候，他曾经说过的话，他告诉我，任何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总有这样那样的缺憾。这是命数，也是定数，更改不掉。
我的心情不由的又低落了下来，接下来的三四天时间里，总是恍惚不安。也没有心去打听消息，看看最近的局势变化。
就这样昏昏沉沉又过了两三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是想去金玉堂看一看。不为了解释什么，也不为了挽回什么，单纯的想去看看而已。
心里的念头一出现，就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通往萧山的那条路上。
可走了一段，我又有些犹豫，我这样过去，究竟能干点什么？不见面还好，真要是见了面，说些什么？
心情一矛盾，走的也就慢了，自己安慰自己，走的慢，正好可以看看沿途的情况。
我的心绪缓缓的沉淀了下来，开始关注河滩的近况。乾坤道的声势，如日中天，一时无两。完全盖过了人间路的风头，那些原本依附着人间路的家族门派，绝大部分改投了乾坤道，到处都是打着乾坤道旗号行走江湖的人。
如今的天气，已经冷了，按道理说，在河里行船的船家，都该收船歇业，准备回家猫冬过年，但走到离萧山还有差不多一百五六十里的地方，我发现河道上来往的船只不少。
为了弄的更清楚点，我刻意的靠近河道赶路，多方打听，才知道这都是乾坤道门下的船。
船上运的都是一些柴米油盐，还有各种各样的日常杂物，一条船跟着一条船，运的东西很多。虽然我没打听清楚，这些东西都是运到什么地方去的，不过，凭自己猜想，也能判断出来。
乾坤道已经占据了黄泉路，而且继续做着黄泉捞尸人没做完的事情。我去过黄泉路，知道那边有很多人，每天吃吃喝喝，消耗巨大。只不过人间路比较低调，平时运送粮食的时候无人察觉，现在乾坤道肆无忌惮，把人间路打压的很厉害，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运送粮食。
我猜出了这些，却眼睁睁看着没什么办法，就凭我一个人，拦下两条船也没用，只能暂且忍着。
我沿着河滩慢慢的走，又走了一天，那些运送东西的船基本都过去了，天快要黑的时候，我走到了一个河滩的小渡口。这个渡口以前曾经来过，很小，尤其在这个季节，原本是不该有多少人的。
但是等我走到这里，却看到渡口有不少人，男男女女，大概三四十个。看到这些人，我就有点警觉了，我瞧得出来，这些女人都很年轻，而且穿着朴素，应该是寻常贫苦百姓家的姑娘。
天有点阴沉，昏黄的太阳刚一落山，天就黑了下来，我悄悄的来到渡口附近，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木箱子后面躲起来，一躲起来，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谈话声。
这些贫苦百姓家的姑娘，约莫有十几个，剩下的那些汉子，虽然换了噗通老百姓的装束，但举手投足之间，隐然都是练过功夫的。
这些姑娘彼此应该是不认识的，只不过凑到了这儿，就低声的在一起说话，她们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半天，最后有一个胆子大些的，抬头对身边两个汉子问道：“大哥，这一趟去了广州，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快的很。”那汉子的脸盘方方正正的，说话也一本正经，看着不像是坏人：“去那边做工，做够两个月，想走想留，都由你们，腿在你们身上长着，谁也管不住不是？”
“做工真有每个月三块大洋的工钱？”
“三块啊，还是少说了，去年到那边的姑娘们，这时候每个月都拿到七八块了，叫她们回来，她们还不愿意回呢。”
这汉子说的一本正经，那些姑娘们没有见过世面，心思也很单纯，听了对方的话，都欣喜不已，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还想着自己挣钱以后给家里买什么东西。
我听了之后却觉得这些姑娘都被骗了，河滩上走江湖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捞偏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拐卖人口这事，就只有大沙河一家在做，我很怀疑，这些汉子是大沙河的人。
我屏气凝神，暗中隐藏，又偷听了一会儿。这一两年里，河滩经常有人失踪，不过，以前失踪的都是些青壮男子。这些汉子为了不让姑娘们起疑心，还专门挑了几个，扮作一起到南方去做工的男工，混淆视听。
“大哥，咱们还要等多久，天气凉了，入夜以后河风会把人吹出毛病的。”
“该是快了。”那个四方脸的汉子走到几个木箱子前，抬腿爬上去，眯着眼睛朝远处看了看：“哎！来了！船来了！”
不多时，从下游慢慢行驶过来一大一小两条船，小船开的快，先靠岸之后，船上放下船板，三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尽管为首的那个人戴着一顶帽子，只露出了半张脸，可我还是能认出来，这赫然就是那个安五公子。
这帮人果然是大沙河的人，安五公子一过来，那个四方脸急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
“去那边说话吧。”安五公子轻轻一摆手，把四方脸带到了旁边没人的地方。
安五公子问了问这一次的情况，可能是看见渡口只有十几个百姓家的姑娘，觉得太少，语气也有些不满。
“现在这个活儿，可不好做了。”四方脸苦笑了一声，说道：“河滩上那些姑娘，都黄皮寡瘦的，合适的不好找，找到了还要想方设法的骗出来，不是我邀功，只弄来这些，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罢了。”安五公子不想听他啰嗦，说道：“现在生意都不好做了，上头还一直要供奉。”
“我也不知道老当家的到底怎么想的。”四方脸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说句割舌头的话吧，以前跟着人间路的时候，人家不仅不要供奉，每个月还会发一些贴补，可现在投了乾坤道了，反倒要给他们交供奉，这事儿闹的。”
“拉倒吧。”安五公子吐了口唾沫，说道：“钱跟命，你到底要哪个？你不知道？那些不肯归附乾坤道的人是什么下场？这个年头，先要保住命再说。”
“也是。”
“废话不多说了，你还是要用心办事，把人先弄走吧。”
四方脸应了一声，恰好大船也到了，就让人依次上船。我在旁边暗中隐藏着，心里又开始着急，这分明就是一条贼船，上去容易下来难。
我还是那个心思，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渡口这边的情形，我也看的比较清楚，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能应付过来。只是十几个姑娘，到时候要是乱成一团，我一个人也招呼不住。
“姑娘们，上船吧。”四方脸回到渡口旁边，笑着说道：“坐几天船，到了那边，就有好日子了。”
尽管话说的好，可是这些姑娘也不傻，知道一上了船，就要到万里之外的他乡，有些人担忧，有些人不舍，在岸边磨磨蹭蹭，没有一个人先迈步上前。
四方脸催促了几次，见没人响应，就有些急躁，语气也重了起来，有些人开始警觉，愈发不肯上船。
“别啰嗦了！”安五公子在旁边看的不耐，说道：“叫人赶她们上船，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浪费的。”
四方脸立刻挥手，那些原本乔装成男工的人也都挺身上来，围住了这些姑娘，硬把她们朝船上赶。
“我们不去了！”那个为首的姑娘看到势头不对，随即就改变了主意：“我们要回家。”
她这么一开口，原本就有些不舍的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但是四方脸却不为所动，硬叫人把对方朝船上赶。
渡口顿时乱成了一团，这些姑娘都在挣扎，奈何势单力薄，肯定不是这些练过功夫的壮汉的对手。我藏了这么久，觉得应该出手了，要是让他们把人给带上船，就有些麻烦。
我这边刚想从藏身处跳出来，陡然间，从上游飞快的冲过来一条船，这条船的船头挂着七盏红灯，在暗夜中的河面，烁烁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