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珠对着身旁的顾怀明说道：“这老师家府里就没有仆人吗？这花园里怎么能种菜？”
顾怀明苦笑道：“老师一生清廉，临到六十岁手里却也没有多少钱财，皇上赐给老师这样一座府邸，老师一家人却也住不满一个院子，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前来买仆人了。”
余明珠眉头皱起，开口说道：“若是如此，老师雇仆人的钱，便由我余家来出。”
顾怀明无奈。
“这……”
余明珠摆手。
“无妨，毕竟是夫君的老师，咱们大梁最讲究尊师重道，这点钱财，我还是出的起地。”
顾怀明笑着看着余明珠。
“夫人可知道自己此时像什么人？”
余明珠做了一个莲花手势，调笑道：“莫不是散财童子？”
两人一路说笑到了韩奇家人住的院子。
院子里还养着鸡鸭，只见到一个矮胖的老妇人围着围裙，拿着一把破扫帚在扫地，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小丫头。
脸上黑乎乎的，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脸了。
余明珠本来以为这些人是仆人，没想到顾怀明朝着这老妇人行礼道：“师娘好。”
老妇人抬眼看了余明珠。
“倒是细皮嫩肉的，看起来福气不错，老头子在屋里头，你们去寻他吧。”
老妇人说完之后，便专心致志地摆弄起自己的鸡鸭来。
余明珠在顾怀明身旁轻声说道：“这位师娘倒是个有趣的人呢。”
顾怀明轻咳一声。
“师娘从前也是位博览群书的才女，只不过不拘小节，但是学问却是极大地，只是脾气不太好，老师平日里不敢同她吵架。”
在余明珠的印象里，这韩奇想来是口舌如狂，灿若莲花，居然还有他说不过的人。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平平无奇的老妇人。
只走了几步路，顾怀明便推开门，进到了里头。
只见到韩奇穿着一身汗衫，一遍扇着扇子，一遍看着公文。
毕竟首辅也是极为忙碌的，他见到余明珠之后，赶忙放下手里头的公文。
笑着说道：“怀明媳妇，好久不见啊。”
余明珠朝着这位当朝首辅微微一礼。
韩奇摆手说道：“都坐，都坐，当自己家。”
余明珠找了一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凳子坐下来，她身上穿的是大梁最为昂贵的布料做成的衣裙。
在这样寒酸的地方，显得越发珍贵。
韩奇轻声说道：“之前就听说余家有钱，却未曾想到这般有钱，单单是你身上衣服的料子，便够普通人嚼用一整年了。”
余明珠尴尬地笑了笑。
这世上的不平等生来就有，韩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看向余明珠。
“你可知道，我将你们夫妻二人叫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余明珠看了一眼顾怀明。
顾怀明笑着说：“老师，你就莫要在同明珠卖关子了。”
韩奇见到自家弟子不给自己面子，便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这臭小子，便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余明珠心里头隐隐有一个预感，她开口道：“老师说吧，我听着呢。”
“我知道你的祖父在干什么，可是我却没有阻止他，甚至没有用手里头的权力来做些什么，尽管我此时是大梁的首辅，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余明珠开口：“你要做和我祖父一样的事情。”
余万三要造反，韩奇也要造反。
余万三哈哈大笑，他将粗粝的瓷碗放在桌子上。
“数千年来，王朝更替、天道轮回、好似这一切都没有尽头，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韩奇突然摆起了学究的模样，余明珠皱眉。
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会懂。
顾怀明拉住余明珠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要做的和你的祖父不一样，我们要走的是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
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余明珠手脚有些冰凉，她从屋里头出来，看着正在埋头干活的老妇人。
老妇人站起来看了余明珠一眼。
“今日身子不爽利，便不留你们吃饭了。”
顾怀明赶忙行礼。
他们二人离开了这有些荒凉的府邸，余明珠轻声说道：“像老师师娘这样高尚的人，是不是不会接受我派的仆人？”
方才韩奇同余明珠讲了一通道理。
余明珠最不喜欢听人讲道理，可是听了韩奇的道理，却只觉得振奋发聩。
韩奇的妻子居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李家名姝，后来家道中落，辗转飘零同韩奇成了夫妻。
他们二人合着了一本书，却被朝廷销毁，被人说是歪理邪说，后来被顾闲发现编纂成书，便是那顾学的根骨。
而那本书最主要的执笔便是李明姝，也就是那干活的老妇人。
顾怀明轻咳了几声。
“夫人若是真想送，也无妨。”
余明珠赶忙吩咐身边的染冬，染冬点头。
染冬此时又开口道：“小姐，石管事过几日便要进京了，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
余明珠点头。
顾怀明他们回到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人今日都挺疲惫的，便直接安置了。
只是余明珠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推了推身旁的顾怀明。
“我在想，真能有一部律法能约束皇权吗？而且新皇从不奢靡，不喜女色奢侈，倒是挺勤政爱民的……”
顾怀明笑了笑。
“咱们不说这些，今日沈严同你说了什么？”
余明珠顿时一愣。
“你怎么这般称呼自己的父亲？”
在大梁，这般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是大不敬。
顾怀明轻咳一声：“无妨，你直说便是。”
余明珠开口道：“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那宋氏……看着到时挺和蔼可亲……”
余明珠看不懂这宋氏。
顾怀明叹了一口气。
“那宋氏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笑面虎说的便是她，大房子孙三代都死在她手里，只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腾出来位置。”
顾怀明细细同余明珠讲来这沈家的事儿。
余明珠本来还想着找机会问，没想到自家夫君对于宅斗业务如此熟悉，一股脑把有用的信息都告诉了她。
余明珠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小时候便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所以暗自咬牙，全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