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莹控制住朱连锦，钱斌控制下面的人，肯定是这样。
要不然以刘莹的能耐，早就被聂开给折腾废了。
我怕刘莹起疑，就没敢多打听钱斌的事，之后说的都是一些有啊没啊的废话，直到饭快吃完的时候，我才装作无意地问了句：“前辈怎么看耳哲这个人？”
刘莹一愣：“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我只是笑笑，没接茬。
刘莹沉思片刻，脸就红了。
这一番谈下来，他提及最多的一个人是钱斌，提及第二多的，就是耳哲，每次提到弥山，她都要说一嘴，耳哲怎样怎样。
现在她自己回过味来了。
过了好半天，刘莹才开口道：“怎么说呢，就是耳哲这个人吧，挺吸引我的，不过我和他没什么交集，就是远远见过他两眼而已。”
这种话，估计鬼都不信。
不过我也没点破，她不想说，我如果催问得太着急反而不好。
吃过饭，我就开始严重犯困，好容易支撑到回到旧城，就实在扛不住了，一沾枕头立即睡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老周和老李一左一右凑在旁边盯着我看，我发觉他们两个的眼神都十分怪异，就问他们：“我有什么问题吗？”
老周面色凝重道：“你一回来，二话不说趴下就睡，我和老李都担心，刘莹是不是给你下药了。”
我当时就乐了：“就她那智商，别闹了。”
旋即我便转了话头：“周哥，你听说过一个叫钱斌的人吗？”
老周：“你说斌子啊，他也是最那几批进乞活军的人之一，不过实力不突出，平时也很少见他出谋划策，基本没什么存在感，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他是刘莹的人。”
“刘莹的人？”老周十分惊讶，“不会吧，按理说，他应该是中立派的呀。”
“是刘莹亲口对我说的，应该错不了，我有个猜想啊周哥，我猜，这个钱斌，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三大帮安插到乞活军的内鬼。”
老周沉思了小片刻，一拍大腿：“哟，你这么一说，那个钱斌，早前还真是净衣谷的人，当初老朱反了净衣谷，自立门户，钱斌就跑来投诚了。可是……他在乞活军待了这么多年，要是他包藏祸心，早就被聂开发现了呀。”
“这说明他藏的深啊，你不以为他是中立派吗。那什么，周哥，我近期可能要去一趟龙沼，旧城这边的情况，麻烦你多盯一盯，一定要让聂前辈耐心等待时机，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你要去找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姚玄宗？”
“这段时间我经常犯困，每次睡觉起来，修为都莫名其妙的涨，我总觉得，姚玄宗可能在我的经络里种下了什么东西，不去找他一趟，我心里难安。”
“放心吧，这边交给我。”
老周那边话音未落，我已经拿出手机，拨出了仉东海的电话。
电话里先是传来占线的忙音，之后直接就没了声音。
打不通？
不应该吧。
我又试着打了两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我给仉东海发了一条短信：“我是郭海洋。”
他没有回复。
“海子，你这跟谁打电话呢？”老周从旁疑道。
“仉东海。”
“你找到他了？”
那天晚上，老周明明是被仉东海放翻，可他醒来以后却死活想不起来当时的事了，还一口咬定，他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跟着我走回来的，而不是我背着他回来的。
也是奇了。
“对，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我笑呵呵地应付了这么一句，便又拨出了仉东海的电话号码。
不应付还能怎么办，只要我一说我那天晚上见到了仉东海，老周就好像听觉被封住了一样，完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仉东海的手段实在是厉害至极，我也看不穿其中的门道。
“喂？”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声音，打通了！
“是仉东海吗？”
刚刚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比较沙哑，不似仉东海本人。
可对面却给了肯定的回答：“是我，什么事？”
这一次对面又变成了苗女的声音。
“在乞活军中，有一个叫钱斌的人，我希望前辈能帮我盯住他，合适的时候，最好能把他替下来。”
仉东海是个说话很简洁的人，我也尽量不说没用的废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易容成他的样子，顶替他？”仉东海的声音又变成了正常的男声。
“您先帮我盯住他，等到时机适宜，再顶替他。”
“只是盯住那个人，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吗？”
“对。”
“好。”
这一个“好”字刚从听筒里传出来，仉东海立即挂了电话。
还真是高效率人才啊。
挂了电话，我收拾一下行李，去大房找到朱连锦，告诉他我要离开旧城一段时间。
估计是刘莹告诉他我很有钱，他现在看我，两只眼睛里几乎都能绽放出铜钱的反光来。
他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问我要干什么去，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在修行上碰到了瓶颈，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调整一下，说白了也就是闭关，估计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朱连锦没有反对，脸上挂笑，一路将我送到城门口。
每次出去都要到大房找朱连锦说项，实在是太麻烦了，以后得想个办法绕过他。
我直接问萧壬雅要了一个位于龙沼的任务，连坵山都没回，直接进龙沼，穿越龙冢隧道，回到福洞。
走在隧道里，我就远远看到姚玄宗站在山腰上打拳，前脚一踏入福洞的领域，便抬起手来，想和他打招呼。
可手刚刚抬起来，我就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仿佛天和地都掉了个个一样，可怪异的是意识却非常清晰。
人在意识清晰的时候犯晕会怎样？
会呕吐。
当时我就感觉有一股酸气涌上了喉咙，这股酸气不是从胃里袭上来的，而是来自于丹田，它挡在了喉咙和气管附近，便不再外涌，开始不断地萦绕、盘旋，焕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热力。
我试着呕了好几下，也无法将它吐出来，反倒是只要我一开口，它就会以更加疯狂的幅度盘动起来，我都能感觉到整个胸腔都像鼓风机一样不断鼓缩。
远处，姚玄宗放下拳架，背着手朝我走了过来。
视野中早已是天旋地转，我只能借着炁海流沙看到他的身影。
他来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我的状态，叹一声：“这是你要经历的最后一道大坎，撑住啊，一定要撑住，若不然，郭侃数千年的筹划，都要付诸东流。”
我认识姚玄宗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
强烈的眩晕和胸口内的不适让我几乎无法动弹，姚玄宗从桃树上取来了树皮，用火烘干，撕成一缕一缕，编成蒲团让我坐下，又用念力在我身边点了一团火。
火苗上焕发出舒适的温热，在这道温暖的裹挟下，不适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一些。
之后，姚玄宗便从旁边坐下，细细观察着我，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持续的不适让人抓狂，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熬。
要说我也是不长记性，走进福洞的那一刹那，竟然没有做好受苦的准备，以姚玄宗的性子，向来是只要他一看见我，我的修行就已经开始了。
我正费力苦熬，忽听姚玄宗说了句：“何为本我？”
不知道！
“不知本我如何忘我？”
不知道！
“不知如何忘我，你如何破今天的局！”
怪了，难道姚玄宗还能听到我的心声。
那，以前我暗戳戳地腹诽他的时候，他肯定都知道啊。
“别分心！想，何为本我！”
他吼声巨大，我不敢造次，立即开始思考。
可问题在于这种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啊，不给任何线索，就让我诠释“本我”这个词的概念，那不就相当于让一个原始人解释什么是冯诺依曼结构么？
好在，有提示。
就听姚玄宗呼喝一声：“欲知本我，必先内窥！”
对了，他之前也说过，当我达到本我境界的时候，自然就能习得内窥术。
他也说过，当我达到本我境界的时候，修行也会遇到瓶颈。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内窥之术，只能强忍着不适，凝炼出一口念力，而后凝神存思，细细感知自身的经络流转。
渐渐地，一副十分详尽的经络图录便在脑海之中显现出来。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明白，所谓经络，实际上并不是某种特定的脉络，它遍及浑身上下每一条血管、神经、肌肉，每一块骨骼，那是一个极其庞大且繁复的系统，随着生命状态的不断变化，经络的形态其实也在细微层面上不断改变着。
它是动态的，永远不可能有固定的形态，但在大结构上又是恒定的，不论我的生命状态如何变化，都无法将其撼动。
姚玄宗从旁喊道：“动者不动，不动者动，即是本我，或阳或阴，如缕如壮，声若雷，声若谷，行若风，行若绵，即是本我！”
他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时，其实非常不清晰，但从语态上能分辨出来，他应该是在大声吼叫。
此刻，我的听觉已经变得非常弱，但原因未知。
姚玄宗这番话，说实话有一大半我都没听懂，但我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人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能永久保持恒定的状态。
如果只想到这里，我可能会说，不断变化，就是人的本我。
可再联想到经络结构的恒定性，我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