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元告诉袁公明，“木村司令官让我通知课长，不用多虑，不用担心，把事情讲清楚就行。”
袁公明不是新手，从福元的眼神、语气和神态上都能看出，福元是在撒谎。
刚才福元在另外一间会议室审讯宫崎，已经将所有的细节问得清清楚楚。
转头来审袁公明。
等到查清楚，才会向木村汇报。
北野丧命，不是小事情。
袁公明连忙动动身体，立即回应，“听司令官的话，讲清楚。”
旋即问道，“是少佐问，还是我主动说？”
“没有问，也没有说，不是审讯，我们一点点聊。”福元试图让袁公明放松。
袁公明没有耽搁，将事情详细讲一遍，自然是该说的说，该藏的藏。
听起来又十分可信。
说话的时候，福元没有插话。
等到袁公明说完，福元轻轻咳嗽几声，掐灭烟头，开口问道，“路口枪战的时候，你在哪里？”
“正从江堤上下来，赶往现场，准备和北野，和宫崎会合，一起返回上海。”
“也就是说，枪战发生的时候，你不在现场。”
“不在！”
“你留在江堤干什么？”
“看到吉普车离开，马上向北野和宫崎发出信号。”
“这是谁的主意？”
听到福元的这个问题，袁公明不禁对福元刮目相看，厉害，一眼能看出哪里隐藏着可疑。
在福元看来，三个人应该在一起才对头。
“我的主意！”袁公明不敢犹豫，坚定地、如实地回答。
“为什么？”福元不留半点空隙出来，跟着问道。
“这是重大的行动，我在前面放风，宫崎和北野在后面伏击，分工，保证成功。”袁公明说出商定好的计划。
福元没有搭腔。
因为这样的计划安排比较合理。
袁公明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说不出来的原因，我不想冒险，想活下来。”
“在离开上海之前，我和少佐说好，只调查，不碰枪。”
“我干我的事情，把守江堤，通知敌人的动向，逼着北野和宫崎动手抢夺资料。”
福元咂摸着袁公明的说法，听不出来多少可疑的地方。
不过听到一个词，觉得奇怪。
“什么是逼着？”福元连忙问道。
“因为不相信宫崎和北野能够完成任务。”袁公明将话头从自己身上引开。
“为什么？”
“枪战发生前，这是我的直觉，枪战发生后，事实可以验证我的直觉。”
“课长，告诉我，你的直觉是什么？”
“宫崎和北野是胆小鬼！”袁公明冷冷地说道。
“胆小鬼？”
福元口中重复着袁公明对宫崎和北野的评价，怎能相信，暗自嘀咕，“绝不可能。”
宫崎是多年老兵，军衔少尉，手里面握有很多条人命。
而北野军曹人称神枪手，更不可能是胆小鬼。
“你怎么看出他们俩是胆小鬼？”福元带着不相信的口气。
袁公明已经想好如何回答。
北野不是胆小鬼，但是北野已经被人打死，不能反驳袁公明。
而宫崎活着，在袁公明看来，是如假包换的胆小鬼。
当袁公明在枪击现场看到宫崎的时候，宫崎的两手空空，手里无枪。
很有可能北野没开一枪，就被国军当场打死。
“如果少佐调查一下，宫崎和北野的手枪打过几发子弹，就明白我说的话。”
“北野更夸张，让他干事就不开心，说的理由就是保护我，实际上是怕死，不骂不行，不骂不动弹。”
袁公明继续说道，“如果我和他们在一起，恐怕他们会拿枪逼着我打头阵，冲在前面，挡子弹，送死。”
福元咂摸着袁公明的说法，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
待会儿查验宫崎和北野的手枪，就能判断。
袁公明暗自松口气，不过没有大意，不敢轻松，耐心等待福元的下一个问题。
福元很快回到角色当中，再次问道，“你单独离开光明旅馆，出去干什么事情？”
“跟踪老闵！”袁公明轻松地回答。
“为什么跟踪他？”
“老闵是水利局测量处工程师，能帮助我们在档案科找到需要的航道资料，我要知道他的动向。”
“为什么不带上北野？他的任务是保护你！”
“我去跟踪，万一被人发现，是北野保护我，还是我保护北野？”
“当然是北野保护你。”
“如果北野现场开枪，造成枪杀案件，我可不想惹麻烦。”
袁公明巧妙地将怕死的人设牢牢地戴在北野头上，反正北野下辈子才能开口说话。
听起来仍然没什么疑点。
袁公明继续说道，“头天晚上查清老闵的住处，第二天跟踪老闵上班，发现老闵乘上吉普车，来到江边码头。”
“这个时候，才知道老闵和国军士兵正在联手测量。”
“我马上雇一艘机帆船靠近测量船，看清楚他们的工作，放浮标，放测具。”
“他们的人数很多，老闵，两个军人，还有五个助手，前后三天功夫完成测量。”
袁公明一口气将故事讲完整。
福元接着问道，“昨天你单独下车，潜入码头，去干什么？”
话里面藏着另外一层意思，“听宫崎描述的现场，似乎敌人已经知道有人埋伏，你袁公明是不是通过风，报过信？”
袁公明没有半点怠慢，十分认真地回答，“查清测量船的测量进展情况！”
“查得怎么样？”
“甲板上有人持枪巡逻，没有机会靠近，害怕被捕，害怕暴露，害怕惊动敌人，没有强行登船。”
说到这里，袁公明特地做出手枪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实在不敢惹这个东西。”
福元想到袁公明过去怕枪的样子，大半相信。
事情问到这里，对宫崎和袁公明的审讯暂时结束。
经调查，枪杀国军士兵，抢夺航道资料的计划最终没有完成。
北野丧命。
责任应该在谁？
课长？
费劲力气请袁公明干活，有成绩留在手上，出事要将责任归到袁公明头上？
不能这样干。
还是宫崎和北野？
福元不愿意将责任归在情报机关。
说是宫崎和北野，到最后都会连到福元的头上，不能没事找事。
想来，是敌人比较聪明，厉害，看破宫崎和北野的埋伏，发动突然袭击，导致行动彻底失败。
这是最好的结论。
好可怜的北野军曹，因公牺牲。
下意识之间，福元的脸色已不是紧张，而是转暖。
袁公明敏锐地捕捉到福元发生的微妙变化，重重地叹口气，“可惜，只差最后一步，没能枪杀敌人，获取调查资料。”
然后向福元提出一个想法。